蔺远去厨房的时候,管酒的归小葱正五花大绑地被吊在楼前一颗高树上,整个脸红得跟酱肘子似的。
蔺远都忍不住嘶了一声,走到树下不确定地问:“小葱?你还成吧?”
“成……”归小葱一张清秀的脸蛋儿跟屁股蛋儿一个样子,看样子被挂了有一会儿。
“你爷爷呢?”蔺远问他,这厨房里除了归老伯敢动他,还真没人敢招他。
归小葱在半空中蹬了蹬腿,“师兄,你给我说说情呀。”
“别,我可不敢。”蔺远看着楼里忙得热火朝天的,也看不见归老伯在哪里。
“啊!”小葱嗷呜一声,“我怎么这么冤啊……”
“得了别装了,你得了什么好处自个儿知道。”蔺远在树下道。
归小葱见他真心见死不救,只得道:“我爷爷在楼后头呢,你赶紧去吧。”
“怎么,他知道我会来?”蔺远不可思议地问他。
归小葱一脸得意地昂起下巴,“我爷爷是谁!那可是……”
“闭嘴吧你就,话多不闲费口水。”蔺远朝后楼飞奔而去。
归小葱挂在粗树枝上,人影落在树荫底下,晃来晃去地心道真不值,为了那两招剑法可真够受累。
后楼,归老伯正在劈柴。
蔺远远远地看着他一下一下地砍柴,动作不快,速匀而力均,每一下都似第一下一般。
要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三十年来只从事一个事业,那么即便悟性再低的人,也会有所小成。
蔺远自打懂得这个道理,他就明白归老伯手里那杆烟枪所蕴含的千军力气。这也是他从不央求师傅教授更多的原因,道既生一,便可化二,再成四,又可得八,一样功夫学到极致,千变万化便也就在其中。
“归老伯。”蔺远上前从一旁拿起烟枪递给他。
归老伯瞅着他,“来得挺快。”他盘起腿坐在干木桩上,夹起烟杆子,由下而上地看他,问他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挂小葱?”
蔺远想了想回答道:“他管这事儿,现在酒少了,责罚他是理。”
“那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师叔满山逮人问这事儿,要瞒过师傅,难。”蔺远找个墩子坐下,矮归老伯一截,又道,“师傅若是弄明白了这事儿,要责罚下来,是规矩。”
“都对。”归老伯吐出烟云,惬意地道:“那你来找我是为情?”
蔺远淳朴地笑着,“小葱说的极对,您什么都知道。”
“我看你晓得的也不少,那你猜猜你师叔为何知道少酒了?”
蔺远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都在您的手掌心里算着呢。您看,我能干点儿什么事儿?倒恭桶?”
“嗤”――归老伯把烟枪敲在他木桩上,奚落道:“你还倒上瘾了。”
“那您说。”蔺远自然明白归老伯要让他办的这件事于情于理都不会为难他很是爽快的问。
归老伯似有感慨地点着头道:“老了老了。年轻人就是机灵。”
蔺远知道这可不是在夸自己,这归老伯脾气没有,但是性子也怪,有些话接得有些话接不得,便静候他吩咐,心里埋怨起李瑾这小子,这一件接一件的事儿多闹心啊。
“我改日要下山去一趟,你随我去。”归老伯将烟杆一横,指着他的脑袋道,“得是你千般万般地求你师傅。”
蔺远道:“这事儿……师傅不答应呢?”
“你师傅会答应的。”归老伯将烟杆扔在一旁,站起身来去捡扔在地上的斧头,也不理蔺远,竖起一根圆木桩就开始抡斧子。
清脆的一声,木桩一分为二。
蔺远想了想,神情纠结地看着归老伯――说实话,他心里也打鼓,可是能下山一趟,且不论是去干什么,总的说起来不坏,他沉默着往回走。
经过树下,归小葱还挂着。
“师兄师兄啊,你行行好,帮我解开绳子啊!”归小葱一见蔺远张口就道。
蔺远嫌他聒噪,脚尖往上踢起一枚石子,满腹心事地走了。
归小葱啊哟一声从树上落下来,皮糙肉厚地打了个滚站起来,双手还是被捆着,没辙只能跳着往厨房里去找刀子。
晚间蔺远去给木弦倒恭桶,又看见他嘴里哼着小调挂在武库梁上喝酒。他洗刷回来,木弦照旧那般,他心头忽起很多心思,索性走到梁下,朝木弦问道:“师叔,你是真疯假疯?”
“嘭”的一声,酒葫芦精准无比地砸在蔺远脑门儿上,又被木弦一拉扯回去。
“您这会儿就没疯。”蔺远呵呵笑着笃定地道,“您教我那步法,叫什么名字?”
许久,蔺远都没有得到木弦的回答,只听到他喝酒的声音。蔺远抬头看着楼外的夜色,月太朦胧,能看见的只有乌蒙蒙的树影和阁子、楼台。
“什么名字?”木弦尖声问他,“臭小子,你怎么在我这儿!”
蔺远见他疯病又起,赶紧从楼上跃下,朗声道:“没啥,师叔您早点儿歇着吧。喝酒伤身。”
回到自己屋里,蔺远将归老伯的事儿好好想了一想,但是苦于没有线索。归老伯其人,他不甚了解;所为何事要下山他更是无从知晓。
过了几日,便是三月二十八,蔺远的生辰。
青云子当着数位弟子的面问他,十八生辰可有所愿,他装模作样思索半天才说想要下山一次。
众位师弟可都看着师傅,都盼着这过分的要求能得到首肯。
青云子不负众望地点头应允了,又道:“下山做何?几日归来?”
“便是看看风光。”蔺远坦然笃定地道,眼尾瞥见谢长卿缓缓而来,心里又不满起来,他许还不知今日是自己生辰罢,随即又道:“师傅,我知道厨房的人不时常下山采买,我跟他们去见见世面便一起回来。”
青云山大小事宜都是谢长卿管着,青云子便问他,“厨房现在采买是去东汉城?”
谢长卿道:“是的。半月一去,归老伯领人去的。”
青云子点着头应允了蔺远的请求。
但是蔺远心里还是有些许不满。他看向站在殿上的人,浑身说不出一股逆劲儿。
是夜,待谢长卿推开自己屋门便闻见一阵浓浓的酒味,厉色望向颜色不改坐在椅上的蔺远,“出去!”
蔺远却拎起酒壶,偏不顾忌他,出掌运功,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