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问题成了我的困扰,狠心到本地一家香港人投资的医院查了,竟然是生孩子时的缝合遗留问题。我记起来,那个实习医生中途出错,老医生过来帮手花了两个多时才缝合好。那个从北方聘请过来的老专家完全可以手术弥补。不然的话,会造成长期感染,最后损伤肾脏。
然而三千元的手术费,我实在是心疼。劲松也不敢相信一点问题,竟然要做手术。我们选择保守治疗,按妇科来调理诊治,病情时好时坏。就每隔一段时间就通过跳厂,休息十到二十多天。
为了找一份工资高点的工作,我的足迹踏遍了方圆三十里的地面。劲松所在的地方就是圆心,半径过大,我来回在路上消耗的时间与体力就过于巨大。
曾经有一年时间,我要用半个时时间在异乡的大街巷里踩着自行车穿行。
被本地人撞倒之后,我要自己爬起来继续上路;加班到深夜,我得提心吊胆多绕些路程。
同事都:“为什么不叫你丈夫跑呢?你一个女人,既不安全又伤身体。”
丈夫是仓库搬运工,很辛苦啊!加班的时间又不固定。我真心不愿他多吃苦。
身体越糟糕,我花钱越节约,就想早点攒够钱回家去。
感冒了,买瓶安乃近加感冒通,百试百灵,自以为得计。有谁知道内脏已经严重被损害呢?
一次的炎症,突发尿血。鲜红的血液伴随着剧痛,我当场被吓到了。
慢性肾炎急性发作!
“为什么不好好爱惜身体呢?”医生总是那么悲天悯人。
幸亏这一次工作的私立农民工子弟学校校长特别好,亲自为我寻找特质盐,每天单独做菜。
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我不好意思辞工,一直坚持到放假,跟丈夫商量回家的事。
“这两万多块钱,够什么用啊?”劲松为难。“不如等再挣一年钱,回家买房子。”
“没用的。如果你要等到攒够钱再买房子的话,我们永远都别想买房子。”我把过年回家后打探到的房价告诉他。“这一年,我们俩多挣了一万块钱,那套房子也涨了一万块钱。这样子物价一直涨下去,我们什么时候都赶不上啊。”
“不如先借点钱,咱们再打工还。”我隐隐约约觉察到内地消费的变化。由于粮食价格从过去的四毛八猛涨到七毛儿二,农民手中的钱多起来了,外地打工的孩子们纷纷寄钱到镇上买房,房价与物价都持续走高。如果不是贷款受限制,内地房产早就火起来了。
嫂嫂眼光准钱又凑手,早就在第一次涨价时用四万五的价格,买了一套一百六十多平米的口面房。公婆逢人就夸嫂嫂能干,然而只是不许我们回家乡。葡萄园早就被他们毁了种庄稼还账。三年时间,不但还清了账,又帮妹妹家贷了两千买车款。
知道我们要回家,公婆接二连三的打电话来制止。“农村不赚钱,你们放着那么好的工作跑回来干什么?”
“我生病了。不能工作。在这边生活费那么高,你儿子那点工资只够我们自己花。攒不了钱,何必呆在外面?”我铁了心要回去。“星儿四岁多了,连1245都不会写,将来怎么进学?”
婆婆不吭气了。
星儿两岁半就被送进住宿幼儿园,因为比村里孩子,老师不怎么管,成绩不是一点点的不好。据老师每次布置作业,他都对老师:“写在我本子上,回去叫奶奶做。”
这件事被乡里传为笑谈,儿子成了的名人。公公:“出门就有人跟他打招呼,比老子还受欢迎。”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怎肯让他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回家第一件事,在镇上租房子送儿子读书。成绩不好镇不收,只好先在外面幼儿园恶补。那半年时间,我和儿子流了无数眼泪。
儿子死活不愿意写字,我只得动粗,拧他的屁股。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苦,跳起来就往外面跑。“你不是我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奶奶!我要爷爷!”
我也生气了,一把拽住他,“你到哪里去?别指望你爷爷奶奶,我是你妈,你就得听我的。”
“我不要你。你给我滚出去打工,我只要爷爷奶奶。”星儿又踢又打,像发狂的兽。
“你怎么回去?”
“我走回去。”星儿倔强的不看我。
他是真的有胆子,两岁半时,曾经趁幼儿园老师不注意,独自一人往家走了三里地,幸亏被一个熟人看见告诉老师接了回去。
我不由得心惊胆战。如果他趁我不注意偷偷跑了怎么办?
他现在这么恨我,这个可能性是有的。
“外面都是车,你不怕撞到。”我吓唬他。
星儿出惊人的一句话:“撞死算了。”
他就像一头自由自在野惯了的牛犊,突然要在鼻子上扎空穿上绳索,肯定是不顾一切的反抗。
我的脸都白了,接着火烫似的烧起来。这么的孩子,居然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惯的无法无天啦。
我刚刚到家时,他无礼的称呼我为老妈妈,我只觉得自己确实因为生病老了许多,与他记忆中的妈妈相差太远,所以孩子无法接受。也就没有责怪他,只是一味的想办法笼络他的心。
现在看来,是他的心已经彻底将我排斥在外,才会有种种令人奇怪的举动。譬如,不肯跟我睡,穿脱衣服都不许我插手,宁愿自己慢慢的完成……
在他眼中,我就是一个坏人,强行将他与最爱的爷爷奶奶分开,逼他学习。
我悲哀的发现,这分开的两年半里,我花了两千五百块钱,所买到的就是他对伙伴的热爱,至于学习,对儿子来,只是一个根本不曾想起过的幌子。
为了那不到三万块钱,我错过了儿子的启蒙,错过了与儿子情感的交流增强。
我注定要为这个错误的决定付出代价。
“你敢出这样的话,以为我真不舍得打你是不是?”我站起来去抓星儿。
儿子动作超敏捷,一扭身就抓住了门,眼看就要冲出去,来不及多想,我伸手按住了门。因为肾炎,我一直腹水肿,走路非常笨重。给他跑出去,我肯定追不上,外面就是马路,追逐之间,出事的可能性太大了。我想都不敢往下想,用力想把弹簧门锁上。
星儿惊天动地的叫了起来,我慌了。
连忙开门,拉过星儿一看,细嫩的手指第一关被夹得发白,一直弯曲着,伸不直了。
会不会残疾了呢?
“傻孩子,为什么你非要往外跑呢?”我抱着他的手哭了起来,心中既害怕又心疼。
星儿傻傻的望着我,抽搐着,却不哭了。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眼前这个可恶的人,其实并不坏。
这一夜,我捧着儿子的手指,轻轻吹气,几乎不能合眼。
不是因为儿子痛,而是因为我心痛。
我后悔,不该不坚持葡萄园的初衷,以至于落下这场病。五亩葡萄,就算亩产三千,三年也是四万五,孩子也照顾了,房子也买了,身体还不会生病。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对儿子看管愈加严密,儿子终于慢慢适应了学习生活。成绩竟然很出色,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使我倍感安慰。
经过外面的超强负荷劳动,劲松一回到家就不肯再出门,每天看看水,给稻谷打打药,闲下来还可以打打麻将。兜里有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