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温不火的腹痛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医生害怕下班前解决不了,(她收了一千块钱红包)不得已给我打了催生针,手术中我主动要求侧切,麻木的神经几乎没感觉到剪刀切开肌肉的疼痛,孩子就出生了。
我忍不住想问,又不敢问。如果是男孩,我恐怕就没脸见婆婆了。
大婆婆从手术室外探头进来问:“生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嫂嫂偏不是什么。只是:“恭喜你又当奶奶了。”
我不能动弹,双腿抽筋剧烈到无法坚持手术,嫂嫂用她温暖的手轻轻按揉,一直按摩到手术完成。那温暖的感觉使我的痛苦大大减轻,至今无法忘怀。
出了手术室,丈夫从嫂嫂手里接过孩子,紧张的问我:“是男孩女孩?”
“我也不知道啊。”我更紧张的:“你看看吧。”
他果然去看,把嫂嫂和大婆婆笑的肚子痛。“是女儿啦。这下可是放了心了。”
刚刚躺了不到半个时,有个熟人:“上个厕所,没问题就回去吧。你没有准生证,等下查房抓到了可不得了。”
“好吧。”我着就下地走了一步。
大婆婆担心地催促劲松:“二去扶着点。”
我回头笑着,“没关系,挺好的。”身上很轻松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就迷糊了,耳边只听得嘈杂人声,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又躺在床上了。
所有人都担心的望着我,医生生气的:“刚刚出血那么多,为什么要上厕所?”
我:“想早点回去。”
“那就直接抱回去得了。干嘛要自己下地?不要命了?”
女儿脾气躁,一哭起来就挣得全身通红,看上去好吃力的样子,脖子上还绷起一团黄豆大的青筋。
“这就是所谓犟筋吗?”我心疼地抱着她走来走去的哄,上次摔跤的伤加上手术的伤,使我一瘸一拐的。
婆婆:“你就惯着她吧,有你好受的。”
我不怕。女儿几乎是在我怀抱中长大的,她是那么依恋我,只要离开我的怀抱就哭,不肯独自睡。我就抱着她完成所有日常事务,做饭炒菜,扫地。洗衣服总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女儿的到来使我的生命焕发出新的光彩。身体极度虚弱,精神却极度振奋。我的兄妹与劲松的兄妹都只有一个儿子,婆家与娘家有了云儿,孙子辈中都圆满弥补了没有女孩的缺憾。
大家都夸我心想事成,儿女双全。在老辈人的话就是:你是有了一个整天了。(男女各占半边天嘛。)
星儿非常乖,帮我做一切事,对襁褓中的妹妹既爱又好奇。两个孩子的感情日渐加深。
女儿每天跟着我,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的嘴巴,好像听得懂我的话似的。五个月她就开始呀呀学语,能够发出“爸爸”的简单音节,一岁半她已经能背诵五十多句《三字经》了。
这简直就是个惊喜。
我沉浸在独属于我们母女的幸福之中,每天跟孩子诵读古诗、讲故事、唱儿歌。心情的转变带来身体健康的恢复,虽然多次参加劳动,却再不会如往日般腹水肿到难以承受的阶段。
我仿佛看见光明的未来在向我招手。
有女儿之后,家里的地全靠丈夫一人打理,公婆难免不受劳累,因为他就没有一个人干活的习惯。我只要抽出空就回家帮忙,只想好好报答一下公婆。
二月摘豌豆,我和丈夫、公公一起从早上直忙到十二点,终于摘完整块地。我开心的站起来,锤着酸痛的腰椎,忽然眼前一花。“劲松——”我无力的叫道。“我好晕。”身体一软,就要往后倒。
劲松一把扶住我。惊恐的问:“怎么了?”
似乎被抽尽了肺里的空气,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世界一下子苍白模糊然后向后退开去,浓重的黑雾包围了我。呼吸困难到不能持续,太累了。我想放弃,“让我躺下去吧。”我喃喃着恳求。
“不行!绝对不行!”劲松使劲搂着我,不叫我倒下去。
其实好多人中风就是因为倒地,血冲脑门所致。所以坚持站立姿势是最好的选择。
我被用手扶拖拉机拖回家,医院检查是轻微脑血管病兼严重贫血。高压只剩九十。
不敢叫我太劳累,劲松也就不再要求我回家劳动了。
公公突然出门去打工,只剩下婆婆和劲松两个人种那近二十亩地。婆婆找到我,“把乡下房子卖了吧。”
“不是我不想卖,实在是现在一家四口全指望劲松。如果没了地,全靠他打工哪里够用。万一哪天找不到工作,我们可真得饿肚子了。”
“那——”婆婆犹豫了一下:“嫂嫂的意思,你要是不肯卖就把他们的的房子买下来。”
“可是我们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呢?”我为难了。“虽我爸爸免了一万帐,我们还现该着几千块钱债务呢?”
因为看我们困难,公婆老是责怪我不该养下女儿。父亲既心疼又无奈,对劲松:“我家的儿子女儿一样看待,今年我给你们兄妹三人一人一万块钱。”他把盖房时劲松写的欠条退还给我们。“这是给我外孙女的。好好待她,不能亏待了她。”
总算叫我们身上轻松了许多。我心里却更加沉重。觉得自己真是不孝,竟然要靠老父母支援。
婆婆还是一个劲的劝我。“你不是常,想兄弟和睦吗。现在买下哥哥的房子,也算是帮了他们。”
想想也是,哥哥其实卖过一次房子,别人没法买,这地皮不是你的,我将来想重建太麻烦。
我们如果不卖,他的房子哪里卖得了?
“你们也是当初怎么想的?弟兄两个就不该这样盖。一家两间平房多好。想加想卖都方便。”我最不喜欢就是这房子的格局,谁家也住不舒坦。
“那时候是你嫂子要盖两间两层,漂亮!二还:要就盖三间平房吧,我要是打单身就只要一间好了。”婆婆笑道。
“真可怜。都这样了,你们也不依他。”我叹口气。
“那怎么能怪我呢?”婆婆撇着嘴,“我不支持盖成两层。谁听我的?”
这个嫂嫂也讲过是公婆的主意,没法追究谁对谁错。
“他们想卖多少钱?”
“一万。”
我吃了一惊,“这个我们确实拿不出来。再我了也不算。”
劲松听了这件事,毫不犹豫地:“不要。我又不在那里住,买来放闲啊?”
“可是,如果买下来,嫂嫂就不会为这件事不开心了。她帮了我们那么多忙。”我试探着:“假如将来有了钱,你也不买吗?”
“有了再有了的话。你看看我们,盖房子的帐还了三年都没还完,如果不是你爸妈,还不知道要还多少年呢?现在又多了云儿,你又不能干活。”劲松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你怎么总是做梦呢。”
我只是心里发愁,一直做噩梦。竟然总是从高高的山崖上跌落下来,那种下坠的感觉太恐怖太痛苦了。真想一下子到底了算了,哪怕是死也死得痛快。可是最后只能喘息着吓醒。
婆婆转而求我们把她的那一份田接过来种。“我老了,实在干不了农活了。你公公又只管自己在外面快活,害我这么辛苦。”她可怜巴巴的:“我也吃不了多少粮食,我还能帮忙带带孩子,打打杂,好不好?”
“我们也种不了啊。这样吧,你那份我们帮你种。我爸妈都了,实在不行,过忙月他们也来帮忙。”我安慰她,“你不用担心。我们怎么会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