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皱着眉头,狠狠将手里的念珠摔到了桌上,“你说得可是真的?”
跪在地上看不清面目的丫鬟低头小声应道,“奴婢所言句句是实,逐梦已然病了有半旬之久,原还只是受了惊吓,现下晚上时常惊醒说梦话,吓得奴婢们不敢睡,有人说……说她是……撞了鬼了……三爷原不让与太太说,可奴婢前思后想不是那么回子事,若是此事与三爷有妨,奴婢若是听三爷的,岂非害了三爷……因此……”
“你做得对。”二太太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三爷是我的命根子,更是咱们二房唯一的指望,他若是被传上了什么病,岂非要毁我一生心血?”她喝了一口茶又道,“你且回去,你的好我记得了。”
鬟跪地磕了个头,躬身退步走了。
二太太待她走了之后,指了指自己床边的柜子,伺候着她的婆子叫钱妈的赶紧指点着丫鬟从柜子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拿了一瓶丸药出来,用温水伺候她服了下去,二太太吃了药只觉得口齿生津,原本跳个不停地心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这个孽障是诚心想要让我揪心啊。”
婆子替二太太揉了揉前胸又让丫鬟去拿凉帕子给她擦汗,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二太太您又不是不知道,三爷素来是宅心仁厚的,这才有了那起子小人欺负他心软,比如这次的事,若非有人来报,您还蒙在鼓里呢,要真如她所说逐梦是撞了鬼,可是怎么撞着的呢?是在哪儿撞着的呢?是不是有人要害三爷呢?这事儿可不能不多想。”
“我自从嫁到了胡家,就没过过一天的顺心日子,被她们姑侄两个踩到脚底下,可怜我在家时那也是金枝玉叶,被阿玛和额涅当成宝贝养的,谁知嫁到了胡佳家,竟成了她们姑侄谁都可踩的,就连纪绵也……”
二太太说罢流起泪来,“老爷是个傻的,以为纪绵是正根本源,大老爷和老太太谁也不会亏待他,岂不知隔个房头隔重山,老太太一心维护着那个结巴,大老爷也是高看纪华一眼,又宠着那个小的纪长,若有什么好的,尽是他们三个得了,哪有纪绵的份?
幸亏纪绵懂事,知道读书上进,若是考到个秀才、举人之类的,曹大人哪有不问的?
到时自有他的青云路,我们二房也才能出头。”
“二太太,您想得对,奴婢常说,这满府里没有谁比您看得更清楚的了,这谁有不如自己个儿有,自己个争气,旁人才能高看你一眼,三爷也不是不懂事,就是心软些罢了,您肯放宽心,奴婢去打听打听,许是那丫鬟顺嘴胡嘞的也说不定。”
二太太点了点头,“你去打听打听罢,若是属实,赶紧的让逐梦的老子娘把逐梦接走,旁地不用说,总是半夜惊叫,早晚有一日要吓着了纪绵,若是不实,你便撕了那丫头的嘴。”
“是。”
除了小时候被师傅拘着学艺和后来在某著名技校学技术,芒种这辈子也没在一个地方呆这么久过,更要紧的是这个地方万般的不自由,随时被人支使着干各种杂活,虽说都不算难也不算累,可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简直要把人逼疯,芒种扯了扯衣裳,真想尖叫两声,可又不敢叫出声来。
忍吧,忍吧,忍吧,早晚有天她要逃出这个地方,过她该过的快快活活的自由日子去。
她正在低着头劝自己忍,忽地辫子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她一抬头,几乎要把脚伸过去踢了,看见来人还是忍住了,要说这个朝代另一个让她难忍的,就是男孩和男人们的猪尾巴头了,原来清宫剧里面的男人的半月头已经够让人难忍了,这个时代的辫子居然除了把头顶的头发剃光,连后面的头发也要剃光,只留后脑勺上小指细的头发,称的是金钱鼠尾,这种发型还不如把头发剃光好看呢,少年人的头发短,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比如眼前这个男孩子,眼睛不大不小,皮肤不黑不白,长得称得上端正,瞧正面也像是现代那种夏天怕太热剃成超短寸头的初中生,可若是瞧着后面,就说不出的别扭难看,当然了,这并不是芒种瞧见他就想一脚踢过去却要死命忍住的主因。
“芒种!芒种!你刚才在那里想什么呢?想好吃的?想好玩的?还是想爹娘?”那个男孩子一边说一边推着芒种,嘴快得跟机关枪似的。
“什么也不想。”芒种低下了头,这个死小子是初妈妈的儿子,也是三爷的书僮,叫什么书轩的,听起来倒像个爷们的名字,偏就是个熊孩子,整日里跑来跑去的,来厨房除了找吃的就是各种翻腾,现下还有个爱好就是欺负自己,若是在现代遇上了这种熊孩子,就是当面惹不得,背后她也半夜套麻袋揍了,偏在这里要忍着不打他。
“想的吧想的吧,来来,叫声哥哥,哥哥给你糖吃!”书轩从荷包里拿了一块薄荷糖出来,像是叫小狗一样的叫,“来,来,好狗狗,快过来!”
芒种低下头,依旧是做老实状,心里早就把这熊孩子揍了有七八回了,真是虎落平阳受犬欺,她穿到古代受熊孩子的气!
“来啊来啊!来啊!”书轩又去扯她的辫子,芒种气得直咬牙,瞧着旁边王二媳妇没做的板凳斜斜地摆在那里,悄悄地拿脚勾了过来。
“我不吃糖,初妈妈不让我理你。”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夺回了辫子不经意地跨过板凳,又拿脚跟碰了一下让板凳移了位,书轩眼里还只有她的辫子呢,笑嘻嘻地追了过来,一不小心绊到板凳上,立时摔了个嘴啃泥,芒种转过身看见了,捂了嘴不知是该叫还是该笑,小厨房里已经轰笑声一片了,书轩自己躺在地上也笑了起来。
初妈妈原本在一旁发面,瞧见书轩摔了,过来照着屁股就给了他一脚,“你个着三不着两的,在主子跟前也这般的毛燥?仔细你爹知道了剥了你的皮!”
书轩在地上打了滚站了起来,摸摸头发,“嘿嘿嘿……”
“别嘿嘿了,你不伺候着主子读书,这个时候来厨房干嘛?”
“先生家中有丧事请了假,主子在院子里自修呢。”
“这个先生,今个儿头疼请假,明个脑热请假,光是请丧假就请了三回了,也不知他们家怎么那么多人死……”
“这回听说是先生的先生过世了,天地君亲师,先生要去祭拜。”
“我看是偷懒还差不多,大老爷给找的这个老师,名气虽大,却不是个能安心教书的,哄着大爷和二爷玩还成,若是教三爷那是生生的给耽误了。”
“娘,你在这里操这些心有什么用处?再说三爷自己爱读书,比那名师教导还要好呢。”
“你啊!白叫了个读书人的名字,跟着三爷读书这么久,除了会写自己个儿的名字什么都不会,榆木脑袋一棵,三爷既在读书,我便煮些绿豆汤给他喝,你一会儿给他送过去。”
“绿豆汤?那可感情好,三爷正在上火呢,正好喝绿豆汤败火。”
“他有什么火好上的?自从大老爷说他读书好,老太太都少找他的麻烦了。”
“还不是逐梦,上回受了惊吓就没好,三爷本来是瞒着太太的,谁知到底让钱妈妈给打听着了,太太发了怒,喊了逐梦的老子娘把逐梦给带走了,又找了神婆扫了秽,三爷辩解了两句,就被太太指着鼻子骂了足有半个时辰,三爷岂能不上火?”
初妈妈眨了眨眼,“逐梦这个时候才被太太撵出去算她命大。”她说罢便指使着人去找绿豆了。
芒种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晚上出门竟惹下了这样的事,竟让一个丫鬟病了还被赶了出去,以往她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便是如此,做贼做久了,总有一些后果是意想不到的,不过她到现在,也只有苦笑了,再深的感觉……那是自己寻自己的麻烦,她若是真心重到那个地步,早就金盆洗手了。
王二媳妇捅了捅她,“听见了没,三爷院子里有缺了。”
“呃?”
“你个傻子,你现在花一样的年纪,当真在这小厨房里窝一辈子不成?你若是去伺候三爷,有好衣裳穿好屋子睡不说,连工钱也要涨。”
工钱涨与她何干?好衣裳好屋子又有什么打紧……芒种转念一想,若是去伺候了三爷,离了厨房这个拘束死人的地方,她的活动空间自然就大了,接触那些值钱物件的机会也多了,对这个地方适应的也就快了……没准真是好事……“这种好事……岂轮得上我?”
“你个傻子,初妈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她对你又颇为照应,你若认了她做干娘,伺候三爷这个的差事,岂非是手到擒来?”
“真是……如此?”
“那可不,初妈妈原可是三爷的奶妈子,因与二太太身边的钱妈有了争执这才一气之下窝在小厨房不出去连三爷都不见的,可三爷心里也是总惦着初妈妈,否则书轩那蠢材怎能做上书僮?你若拜了她做干娘,没有成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