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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火这件事对薛芒种来讲倒比绣花要强些,可是这三爷院子里的人心眼好像都不错,至少不像那个太太院子里的人,个个眼睛朝天看,看人这项功能由鼻孔完成,太太的架子有十分大,下人的架子就有八分大,一个个的虽说是仆役的身份,却是谁也瞧不顺眼的模样,瞧见她被指派来给三爷做针线上人,一个个幸灾乐祸恨不得她立时就被打死了才好,这三爷院子里的人倒有点人模样,言行举止不张扬不说,瞧见她低头站在院子里虽说都匆匆而过,眼里还是有几分同情的,听说她被贬成了烧火的丫头,立时就过来一个十六七岁模样平平,但瞧着衣裳分明跟来喜、见喜很像的年长丫鬟一把把她扯过去,“你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谢二太太。”

谢?怎么谢?怎么从一大堆破铜烂铁里辩别出一个物件到底是唐宋元明清的或者是干脆是现代仿的她会,要说这古代礼仪,没人教过,难不成磕头?切……薛芒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小声说了句,“谢二太太。”那声音比蚊子哼还要小,若非那年长的丫鬟离她近,怕是都听不见,那丫鬟也不疑有它,瞧着薛芒种怯生生的模样,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这个傻子,果然是刚从外面进来的,没受过一丁点的教养,二太太,您别见怪。”

二太太冷哼了一声,拿帕子擦了擦鼻翼下面渗出的汗,一甩帕子走了。

“走吧。”那个丫鬟扯了芒种一下,却不知芒种在她拍她的背的时候,早就浑身绷直,手暗自握成拳,芒种自小不喜欢旁人侵入她的安全距离,袖子里从来都是暗藏着薄刀片,旁人稍有冒犯就是……她摸不到薄刀片,想了想自己是穿过来的,自己随身的那些宝贝可没跟着穿过来,借着眼角的余光瞧了那丫鬟好几眼,低着头跟着她走了。

“我叫秋离,你叫什么?”

秋离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奇怪得很,走路都与旁人不同,头虽是低的,背却是挺直的,走路只是脚尖着地,轻轻的没什么声音,瞧瞧她的手脚果然是细皮嫩肉的,绣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是自由当成金枝玉叶一般的宝贝的,她家里狠心卖了她必有缘由,也难怪她一副受了惊不爱说话的模样,秋离也是家贫无着卖了的,又因在府里没有根基被排挤到了三爷的院子,自知孤身一人被卖的凄惶,“你若是不爱说便算了,少爷总会替你取个风雅的名字。”

“我叫芒种,我不改名。”芒种这个名字虽是师傅依着买她那天的日历随口取的,薛芒种却从未有改名的心思,虽说外人都以为芒种只是个绰号,她必定另有真名,可她自己却把这个名字看得极重,在现代时未曾改名,穿到古代也不想改。

“芒种?”

秋离笑了笑,“三爷好性儿,我把你的心思与他说了,他必不会替你改名。”

其实这事儿秋离也没当成一回事,谁会在意一个烧火的丫头叫什么名字呢?

她会说改名的事,无非是想要让芒种安心在胡家呆着,有个盼头罢了,虽说三少爷这里是清锅冷灶,老太太不在意、大太太不喜欢,二老爷在胡家也素来只有听话的份,可三爷必定是正经的爷们,又是胡家二房嫡出独子,模样生得端正,读书也好,如今渐渐的大了,这府里往这院子里瞧的丫鬟也不少,若非二太太看得紧,怕大太太塞钉子进院子里,轻易不让进人,哪会这般冷清,便是如此,芒种这样被大太太塞进来添堵的,怕也是一辈子离不开厨下的命了。

薛芒种却不理会这些,她跟在她的身后,趁着她不注意把这个院子的格局看了个通透,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特异的宅子,就是江南随处可见的白墙灰瓦小院,比不上现代那些被当成宝贝一样供起来的各种江南园林,依稀倒能瞧出现在石榴胡同的格局跟影子。

秋离带着她到了小院屋后的一间小厨房,一个一看就是厨娘的胖大妇人正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码柴火,“初妈妈,您老忙着呢……”

看见秋离带着芒种来了,拿被油浸得看不出本色的围裙擦了擦手,“秋离姑娘,这就是二太太贬来的烧火丫头?”看来芒种人没到,关于她的事已经传到了小厨房这里。

“就是她。”

“啧啧啧……”厨娘拿粗大的手指戳了戳芒种瘦弱的肩膀,不顾芒种明显的不乐意抓起她的手腕,撸起袖子看她的胳膊,“瞧这胳膊细的,跟芦柴棒似的,腰还没有我胳膊粗,哪里是能干活的。”

“她原是大太太派来做针线上人的,二太太嫌她还小,连手艺都没看就贬来厨下了,您担戴着点就是了。”

“担戴,我哪能不担戴,大爷、二爷那都是十几个人宝贝似地围着,正在吃奶呢就有厨子伺候,三爷是前年大老爷发了话,这才建了小厨房,厨娘就由我这个苦命的老妈子担着,剩下的都是些粗拉拉的连菜都不会洗的粗使婆子,要不是我担戴着能把小厨房弄成现在这样?你只管把她放在这儿,不出三、两个月,我一准儿把她喂胖。”

芒种现在连脚趾头都伸直了,脚尖死命地抓着地,恨不得立时飞起来,趁着这个被叫为初妈妈的收手,快速地将手缩了回来,藏在背后拼命地拿衣裳擦,她非要立时离了这个破地方不可!

除了有个爱戳她的肋骨说她瘦的厨娘和几个说话粗俗但看起来还算是好人的粗使的婆子之外,小厨房说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每顿饭之前厨娘总会做“四菜一汤”

藏起来归厨下享用,用厨娘的话说主子吃肉她们也要啃肉骨头,山珍海味尝尝味,鸡鸭鱼肉管够,这个厨娘手艺不算差,至少薛芒种吃着还算顺口,只是盯着人添饭的毛病实在是有些烦人,瞧着她吃了一小碗便不吃了,硬给她盛了一碗,逼着她吃,薛芒种瞧了瞧自己的这个瘦弱的身子,也只得勉强的吃了。

待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厨娘把她带到了厨房左近的一间屋子,一边是大通铺,上面都摆着行李卷,应是那几个粗使的婆子住的,往里走有一间格出来的小屋,小屋跟外面的通铺比是极干净的,被褥也新得很,地上铺的是地板,厨娘指了里屋道,“你还小,跟那几个婆子住挤也挤死你,里屋原只是我一个人住,等会儿我给你找行李,你在地上打地铺吧。”

那几个粗使的婆子笑了,其中一个说道,“初姐姐您也想过一过太太的瘾?睡觉的时候有人值宿伺候端茶递水?”

“我过太太的瘾怎么了?要不然你们也过过瘾?”

“不过,不过,我们几个在外屋住挺好的,又有人说话又有人照应。”

“马桶也臭得很……”另一个婆子笑道。

一屋子的人都哄笑了起来,薛芒种从心里往外叹了口气,自从离开了师傅,她一直是独往独来,这次可真是……一切从零开始了,又得从头来过。

她是一直到晚上临睡前借着洗脸水才瞧清楚自己的“脸”的,瞧见之后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个姑娘的脸跟自己小的时候一模一样,自己小的时候也是精瘦精瘦的,让人瞧着像是有病一样,明明是十三岁的年纪却还会被人认成是八、九岁的小姑娘,她这回是“穿越”了,还是神经了?在发癔症?她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疼得一咧嘴,左右瞧瞧,还是那间低矮的瞧不见月亮的屋子。

初厨娘说是要让她到值宿伺候的丫鬟,可是除了让她端洗脸洗脚的水,一整夜都睡得踏实的很,没有别的事刁难,薛芒种可是跟师兄弟姐妹一起伺候过师傅的,对比起来初厨娘简直是圣人,可惜身上的首饰没有什么薛芒种看得上眼的,小屋子里也没什么藏钱的地方,薛芒种想离开胡家,就得有傍身的银子,现下……傍身的干包子倒是的,别的是没有的。

头一夜她没敢干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望着没有天花板能看见房梁和青瓦的房顶发呆,想着自己这一天奇怪至极说出去都没人信的经历,她从懂事起就是个贼,小的时候不晓得羞愧,长大了听见那些被她偷了钱包指天指地祖宗八代的骂还觉得有趣,她是孤身一人,哪里有什么祖宗八代可咒,要是真能咒到,她倒要谢谢那人,真让她觉得偷东西不是好事情,是目睹了自己偷了钱包的乡下妇人坐在马路边哭,说自己没钱给儿子交学费了,她这才觉得心里酸酸的……

后来越大就越长了一点心,知道偷那些外表光鲜看起来就不缺钱的,那些人钱包鼓得很,她偷完的钱不过是这些人的一顿饭钱,再到后来她越做越“高端”也觉得偷盗是种生活方式,后来她自己反省自己的“价值观”,她从懂事起就在贼窝里打滚,哪有工夫建立什么正确的“价值观”?想到这里也就不想了。

她现在也算是攒够了钱,能买间不错的一室一厅的公寓住,有辆小车开,藏着随时能动用的“储备金”

,打算做点正行生意,为得也无非是不想再担惊受怕,挑了几个城市都觉得像是脚下没根一样,绕来绕去还是回了石榴巷,却不曾想……也许这是报应?

薛芒种晃晃头,报应报应……她也没干过什么真正伤害过的人缺德事,在道上这些年,手上铜臭是有的,血腥是半点没有的,要轮报应怎么样也轮不上她,可她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呢?

薛芒种翻了个身,她原来只觉得自己无牵无挂孤身一人,走到哪儿都能随遇而安,可现在却有些思念起现代了,那怕是她临街的公寓楼下面日夜穿梭的吵闹车流……也比现在夜晚死一般的寂静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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