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在现代时就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人人平等,更没有所谓的公平,某些毛病在普通人身上叫毛病,放在有钱人身上就叫特色,她原本觉得胡纪绵挺正常一小孩,没有什么“特色”时间久了却查觉,这人的“特色”正经不少,搁现代普通人身上得是人嫌狗憎朋友跑光的级别。
第一条特色就是“洁癖”,每日必定要穿白袜,袜子稍有一点泛黄立时便不穿了,内外的衣裳也更是如此,一天倒要换上七八套的衣裳,他那卧室,除了秋离之外,旁人是不许去的,他的床非就寝时段连他自己都不坐,不碰,更不用说整个屋里、院子里的整洁卫生了,真是要干净的点一根头发掉到地上都要立刻捡起来。
第二条特色就是睡觉的时候不能有一丁点的动静,谁也不准说话,晚上的时候倒还罢了,午睡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得静静的,连廊下的鸟雀都知道要安静,这家里人就算有再急的事,都不敢搅他午睡。
第三条特色也是芒种最受不了的,那就是爱吃,随时随地只要他在的地方,就必定要有吃的,点心、果子、果脯、瓜子,总之是得有吃的,这个毛病再加上洁癖,简直是要人命,丫鬟也就是芒种得随时随地在旁边收拾,一不小心落了一片瓜子皮、点心渣,就要接受他责难的眼神。
这些事芒种一开始来没发觉,养好了伤上了岗,听蝉许是觉着她能近身伺候三爷了,便将自己的许多事交给了芒种来做,芒种这才察觉到了有钱人的丫鬟实在是不好当。
芒种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三爷如此爱吃,竟还那么瘦,实在是难得。”
听蝉笑道,“你可别提了,这可是二太太的烦心事,三爷自小就长得比旁人瘦,偏比旁人爱吃,找了几个大夫瞧都说没什么大毛病,调理一番便好,可无论怎么调理,三爷都是那个样子,幸亏个子没耽误。”
“三爷这般爱吃,又爱干净,可够累人的。”不管什么时代,背后议论自己的上司都是增进同事感情的方式。
“可不是。”听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原先这就是我的活计,现在你顶了我的缺,可不就是你做了,不过三爷总比旁人好伺候些,就算是有些疏忽他睁一眼闭一眼也过去了,这府的旁人可就……”
芒种眸光闪了一下,“这府里的旁人怎么了?”
“别人不说,就说二爷吧,二爷性子不好,一阵晴一阵阴的,高兴的时候拉着下人一处喝酒吃肉,不高兴的时候也不说情由,张嘴就骂抬手就打,别说是咱们这些下人,就是胡家的本家兄弟子侄,也有不少被他打过骂过的。”
“老爷就不管管他?”
“老爷才不会管他,听说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厉害,这才置下了这么一大片的家业。”听蝉见芒种听得入神笑道,“你上次让他吃了个大亏,不止是咱们院子里的人高兴,好多人暗地里都高兴的不得了。”
高兴的不得了又怎么样?她真出了什么事,那些人一样是会帮着胡纪华踩她的,“那大爷呢?大爷那毛病……老爷怎么没想着找个大夫瞧一瞧?”
“老爷原先对大爷挺好的,可自从大爷渐渐长大了,那毛病也越来越重,老爷就对大爷不假辞色了,可老太太和大太太还是一样把大爷当成心尖一样的宠,怎能不给他找大夫瞧,可是无论换了多少个大夫,都说大爷这毛病是治不好了。”
“唉……真是怪可惜的。”
“可不是,要说这府里谁是真好伺候的主子,除了咱们三爷便是大爷。”听蝉瞧了瞧窗外的月影,打了个呵欠,“对了,我昨个儿才听厨下的人讲秋离冤枉你偷了她的牛角梳,怎么咱们是一个屋的,竟比旁人还要远了。”
芒种一五一十毫不添油加醋的事将这事儿讲了,末了说道,“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我才没跟你说,小厨房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你不说,架不住有人会说,秋离这回可是大大地丢了脸面,人人都说她行事越发的毛燥了,丢三落四的,还随意的冤枉人,可见原来的老实全是装的。”
芒种摇摇头,“本是小事,怎么被传成这样了。”晨露果然没放过这件事,当事人只有三个,她自己知道自己没说,这么丢人的事秋离也没说,除了晨露谁能将此事讲得如此绘声绘色,晨露这个人,实在是聪明至极。
听蝉又打了个呵欠,“只有你会当成小事,秋离是作恶太多,哼哼,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她还作梦当姨娘呢,也不照照镜子瞧一瞧自己那德性。”
芒种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索性也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睡着”了。
一个瓷枕头嗖地一声穿过绣着卧虎图的大红门帘里扔了出来,摔得粉碎,站在门外伺候的丫鬟略瑟缩了一下,另一个站得稍远的年长丫鬟略瞪了一下眼睛,小丫鬟只得咽了咽口水,拿着扫帚飞快地过去打扫,谁知刚打扫到一半,屋里又飞出了一只花瓶,小丫鬟显是早有防备,眼疾脚快地一躲,险险与那只花瓶擦身而过。
“都是些混帐无行的阴险小人,平素里怎么没见他们对我好过?听说我病了一个个的倒要来瞧病了,无非是想要瞧我的笑话罢了,不见!不见!不见!”仅着中衣躺在床上的胡纪华用力捶着床,头随着动作摆动,似颠似狂。
二姨娘瞧着儿子如此模样,白着脸扰着帕子一言不发,眼睛在满地的狼藉之间扫过来扫过去,只觉得胸口闷闷地疼,“你不见便不见吧,何苦乱扔东西……”
“我自己的东西,我想扔就扔,哪是你一个奴婢管得的?”胡纪华双目圆睁咬牙切齿,面对自己的生身之母,不止丝毫没有敬意,反而带着十分的恨意。
二姨娘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似地站了起来,“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告退。”
“要走便走!回去告诉我额涅,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我一个也不见,她要是真疼我,就将那个叫芒种的臭丫头远远的卖了!”
二姨娘嘴唇动了一下,“她……”这次丢脸的不止是胡纪华,还有大房,大太太要是能卖了那个叫芒种的,早就卖了,偏芒种是二房的人,出了这一档子事,太太一时也难开口让二房卖人。
“哼!一个个平素里说的都是我聪明伶俐,日后胡家全靠我,真遇上事了,我不止不如胡纪荣那个结巴,我连胡纪绵都不如,谁让我命苦,偏偏投胎在丫头的肚子里,天生的矮人半截呢!”
这回不止是二姨娘的脸难看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扭过了脸,不敢看二姨娘的脸色,虽说二爷从来都是嘴毒心狠的,却不曾想狠到这个份上,在外面吃了些亏就这般的指着自己生母的鼻子骂。
二姨娘握着帕子的手抖个不停,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可是就是不敢说自己的儿子半句。
“哭什么哭?爷还没死呢,你就在这里哭!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不孝呢!”胡纪华拿起另一个瓷枕又扔了出去。
二姨娘浑身抖了一下,飞快地拿帕子抹了抹眼泪,带着人低着头像是后面有狗追着一样的逃走了。
胡纪华抿着嘴唇瞧着她的背影,又怔怔地看着被风吹得微微摆动的门帘出了会儿神,忽地掀开了身上盖着的蚕丝被,“憋死爷了!快拿爷的色子来!金环、银环快来陪爷赌两把!”
胡纪华本来伤得就不重,谁敢实实在在地把板子打在他的身上啊,所谓的在祠堂跪一夜水份也大极了,他倒是小伤当成大病养,非要闹得上上下下都以为他伤重的躺在床上起不来正在养伤,又借机不念书关着门跟丫鬟们浑闹。
金环和银环本来就在屋里伺候着,见他叫人来赌也立时笑了,“爷这次输了可不许赖。”
“爷什么时候赖过你们的银子?不过咱们的好日子也过不了几日了,我总要出门去寻一寻胡纪绵的晦气,让他晓得我胡二爷的厉害,还有那个叫芒种的,早晚有一天她要落到我手里……”
银环还在惦记着二姨娘,“二爷,姨娘她不会……”
“别提她!再提她就给我滚出去!”刚才还满面笑容的胡纪华脸立时拉长了,金环扯了扯银环的衣裳,“爷,今个儿是比大小还是玩牌九?”
“玩牌九你们俩个都玩得不精,比大小好了,输了的……就脱一件衣裳……”
金环和银环的脸立时就红了,“爷又要胡闹……”
“我这不是胡闹,我这是安心养伤。”胡纪华掐了一把金环粉嫩的脸蛋笑道。
屋外的小丫鬟已经将一地的碎瓷片扫干净,刚要进屋打扫,就被屋里人说的话吓呆了,“还不快进去洒扫,若是扎到了爷仔细你的皮。”站在门外的铜环冷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忽然有事断更了一天,没有大的意外以后还是会争取日更,一般下午六点至九点之间更新,如果过了九点还不更新就不要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