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离的表情有几分的严厉,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她又不是傻子,晓得自己自逐梦被驱离之后,莫名其妙地被怀疑是告密的,又因在芒种诈伤的事上过于“急公好义”了一些,被她们背后议论,却不曾想自己的东西竟然丢了。
身为一等大丫鬟,就算是不受宠的三爷身边的人,好东西也是不少的,偏偏丫鬟的屋子不到晚上不准拴门,她只得将那些贵重的、心爱的物件全锁在柜子里,唯有今早梳完了头,忘了将牛角梳收起来,晨露还说那牛角梳虽手工不差,梳起头发来又顺又滑,可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断没有人偷,可今个儿刚一回屋,那牛角梳便不见了。
不用细想,定与今日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她房门口的芒种有关……她怎不知这个丫头竟是如此贪小的呢?
“芒种,你若是瞧着你秋离姐的牛角梳好看,明个儿开了月钱,我给你买个新的,你把那牛角梳还给你秋离姐怎样?”
芒种笑了笑,“那牛角梳是什么?我没见过,我既是没见过,又如何的还呢?”
晨露走到芒种跟前,扯了扯她的胳膊,“芒种……那梳子今个儿早上还在梳妆台上,我与秋离一同出去了,后罩房除了你再没别人,不是你拿去玩了,又能是谁呢?好妹妹,快别跟姐姐们闹了,把东西拿出来吧,姐姐给你买糖吃。”
芒种笑嘻嘻地道,“听你这么说我倒宁愿我拿了那牛角梳了,姐姐,你是拿桂花糖还是拿花生糖来换?最多我帮你找一找吧……别是又落在哪儿了。”
秋离扯开晨露,“你快别哄她了,咱们瞧着那牛角梳不值什么,架不住有人当好东西,小小的年纪便养成了撒谎偷东西的毛病,日后还得了!”
芒种听到这里脸沉了下来,“姐姐您这话说的便不对了,我哪里撒谎偷东西了?咱们姐妹玩闹归玩闹,可这话是不能说的,我娘从小就教我,别人的东西就算是再好也不碰,我原想你们俩个是姐姐,说我俩句便算了,现下你们不把这牛角梳搜出来还不成了呢。”
晨露左手扯着芒种,右手扯成秋离,“你们俩个都少说两句吧,无非是姐妹们玩闹罢了……”
芒种嘟着嘴道,“闹着玩也没有这般闹的,平白指认人家是贼。”
“秋离姐……”
“那东西不值什么,只是三爷总有些贵重东西,屋里养个手脚不干净的可不成,今个儿我非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晨露咧着嘴,不知是该笑还该怎样,一脸的尴尬,芒种拉了拉她的手,“我知道姐姐是个好的,可今日若不将此事查清,我岂非要背个贼名?要如何在三爷的院子里呆下去?别人我不信,只信姐姐了,我这屋子就这么丁点大,姐姐您来搜吧,若是搜出那牛角梳,我在这院子里也呆不下去了,我回小厨房烧火去。”
秋离冷哼了一声,“若是搜不出,我给你端茶赔礼。”
“端茶赔礼倒是不用的,秋离姐你要给我买一个上好的梳子,我不要牛角的,我要黄杨木的。”
“一言为定!”秋离心道难不成真不是她偷的?
晨露一脸尴尬状的随意翻了翻床被,又翻了翻床下,待到翻床下的小木箱子的时候,她背对着两个人,悄悄把手伸到了袖子里,却是摸空了……咦……她明明是把牛角梳藏在袖子里的……怎么会……
她额头慢慢渗出了汗,难不成她把牛角梳丢了?可是……
晨露是家生子,她们家里姐妹多,最小的妹妹比她还要小上七岁,自一落胎包便是她带着,家里人将她送进府时,小妹妹哭得最厉害,她当下便立了誓,定要将小妹妹也带进府不可,她在三爷的院子里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说话也算是有些份量了,可三爷的院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缺,直到逐梦病了,晨露把自己积攒的银子聚在一处,又借了些银子,凑了整整一两银子,为的就是逐梦一旦被送出府养病,就立时让家人活动活动,将小妹妹送进府。
可逐梦不止没有被送出去养病,反而越来越好了,她这才一咬牙一跺脚,跑到了太太那里告密,太太将逐梦驱出去那一日她哭得最厉害,旁人都赞她有良心,只有她自己晓得是为什么,可逐梦再好,也比不上她的小妹妹好……家里的情形她最清楚,孩子多赚钱的少,她就算是月月往家里捎钱,也不够嚼谷,多了小妹进府,不止送回家的钱会多些,更少了张嘴吃饭,更不用说小妹长得比她俊,将来没准儿比她有前程。
可谁知道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斜刺里杀出一个芒种,认了初妈妈做干娘,硬生生将她已经盘算好了的事给搅黄了,她怎么能不恨芒种?
上次芒种诈伤,她之所以不揭穿反而相帮,完全是看在三爷的脸面上,三爷既然已经替芒种出了头,那芒种就是要受伤,没有真受伤,也要假受伤,现下蒙混过了关,她早就想好了要整治芒种一番,却不曾想芒种自己送上了门来。
至于秋离……一等大丫鬟只能有一个,有了一个秋离,她就不能再往上爬,听蝉有背景,脾气又急,挑拨得她们俩个成了仇敌简直是轻尔易举,就在她得意洋洋,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计成时,却察觉她事先藏得好好的牛角梳不见了,怎能不急。
“晨露,你怎么找了这么久?”秋离以为晨露找着了,却不肯跟她说,伸手拉开了晨露也往箱子里看,却见箱子里只有一双鞋和两套衣裳,另有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发卡子等不值钱的小物件,梳子的确是有的,却只是丫鬟们人人都有的木头梳子。
秋离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原本认定了东西是芒种偷的,现下却什么也没有找见……
“秋离姐,晨露姐,你们俩个再找一找,不光是找我的东西,逐梦的东西和听蝉的东西都要找。”芒种笑眯眯地说道,晨露在她跟前玩栽赃嫁祸,实在是嫩了些,别说她之前就已经猜出晨露不简单,就算是全然不知,看晨露的眼神也知道此事有鬼了,更不用说她六岁的时候就能无声无息拿到手的牛角梳了,现下的疑问是要将牛角梳藏在哪儿,随手放回到梳妆台,让秋离和晨露都落得个粗心冤枉人的名声,还是更狠一点把牛角梳藏在晨露的柜子里……
就算是她不说,秋离为了自己的面子也要彻底地找一番的,可是一直找到浑身香汗淋漓,依旧是找不着,她抬起头见芒种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脸红得快要能烫熟鸡蛋了……
“两个姐姐您要是在我屋里找不着,不如再回屋找一找,许是掉到了哪个瞧不见的犄角旮旯……”
秋离抬头瞧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刚想说什么,晨露就扯住了她的胳膊,她现在已经不着急了,不管那牛角梳是不是她没藏严实半路掉了出来,她的目的都达到了一半,至少秋离莽撞不体恤姐妹的名声是定下来了,她暂且挤不走芒种,把秋离从一等大丫鬟的位置上挤下来是最好的,“秋离姐,咱们再回去找找吧。”
“找什么找,眼见得是不见了!”
芒种见秋离还是一脸的不甘心,心道秋离这个人,简直是比猪还笨,论心计连晨露的一半都不如,难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秋离姐你再仔细想想吧。”
秋离站定了仔细想,忽地觉得自己是不是把梳子收了起来却忘了……原本笃定的心,开始松动了起来,瞧瞧芒种的脸上满满的都是诚恳,难不成……真不是她偷的?
晨露拉了拉秋离,“走,咱们再回去看看。”
芒种道,“我也与你们一同去吧,被你们冤枉了这许久,我还不知那牛角梳长什么样呢。”
三个人离了小屋,往秋离与晨露住的屋子里去,秋离在梳妆台前后左右的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晨露也装模作样地跟着找,找了半天却也瞧不见,“唉……莫非是真丢了……”
秋离咬了咬嘴唇,“丢了就丢了吧,那闹心的梳子,就是没有又如何?”
芒种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两位姐姐回来,只是为找梳子?”
秋离这才想起自己回来是为了什么,“晨露,你的胃可还疼?我柜子里有一包药粉……”
晨露摇了摇头,“不疼了……”
“既是不疼了,咱们回……”秋离看了一眼芒种,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芒种笑道,“姐姐再买梳子的时候,记得替我买一把黄杨木梳子就成了。”
秋离点了点头与晨露相携走了……
芒种见她们俩个走远了,自袖中摸出那把牛角梳,其实这是一把不错的梳子,由至少五年以上的牛角制成,磨得精致异常,梳头的时候想必是又顺滑又服贴……她一边想着,一边绕着小屋走了一圈,随手扔在了屋门前的花丛中,怎么回事,让那两个人自己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