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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怀念慈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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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果断地否决了儿子要去洪丰的请求,而且不准他穿戴宣发送的衣物:“他害你害得还不够么?你还要去帮他?做人得有尊严为两顿饱饭出卖自己值得吗?再了,你走了猪谁喂?你大嫂坐月子谁去伺候?不都是你的事情么”

“老伯,戴宣发其实没那么坏帮他是做正当生意,前途无量的”孙发生鼓足勇气。

“他爹戴云武贪污公粮差点被枪毙,这种家世你也敢沾边?”

“可全县唯独戴家寨没有饿死人,奖状就贴在他家大门上他爹也放出来了”

“随你怎么,我也不会让你去。人家送那几件衣服,你给盛狗儿穿吧”

父亲出门上班去了,留下孙发生在家里发楞。幸好自己的破衣物在戴家洗干净带回来了,他便穿了起来,揹了打猪草的背兜,提了戴宣发送的衣服,往水井坎边盛狗儿家走去。刚走进上街水巷口,盛狗儿已经迎面走来,见了孙发生,高兴得笑了起来,:“我正要去找你打猪草呢,你到先来了。走今天去过好地方,包管一个小时打满背兜。”

“给狗儿哥,这是人家送的几件旧衣服,老伯让你穿,先舀回家去吧”

“你穿得这么破破烂烂,为什么自己不穿?”

“老伯不让我有什么办法?”

“不让你穿?难道是死人穿过的衣服?”

“不是不是先舀回去吧等一会告诉你”

盛狗儿见衣服裤子还有七成新,十分高兴。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家走。放好衣服,顺手带了一块黄粑出来,递给了孙发生。两人迅速向营盘坡后山而去。这里果然鸀草如茵,山花烂漫。野菜多得甚至可以用镰刀去割。孙发生笑着:“这下好了,可以省出两个小时看书。奇怪了,好几家喂猪啊怎么不来这里打猪草?”

“谁敢来?有人在这里被毒蛇咬过,提起来都害怕”

“有蛇啊?赶快走我也怕蛇”

“哎呀一共就两条蛇,在我家沙罐里炖着,肥极了。为了等你回来,我昨晚才抓的。”

“不定不止两条,还是小心些好”

“好吧你到土坎上坐着,我马上就给你割满了。对了,你还没衣服的事呢”

孙发生爬上土坎坐定,把途经洪丰遇到一中仇人戴宣发,对方道歉,热情招待,送衣送粮一事了一遍,最后:“可是老伯骂我是软骨头,被戴家的小恩休收买了”

“这哪里是小恩休?这是好朋友,大丈夫所为不能去太可惜了”

“我也是这么,可老伯不听算了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

“是离不开何秀蓉、赵艳芳吧反正不是我家小春枝。”

“你乱什么一帮娃娃在一起,什么都没用跟捉迷藏差不多。”

“老实,我妹妹比哪个都强人家哪天不是干干净净,香喷喷的?配得上你”

“狗儿哥,别了行不?我早晚都要出去的,绝不会永远待在这里。”

“好了不就不来,把背兜提上去打满了”

回到家里,孙发生把父亲舀出的几斤炒面,一斤白糖带上,揹了猪草去何家小院。

何秀蓉上学去了,何大嫂正在煮猪食。见孙发生这么快就打回了猪草,:“其实今天的猪食是够了的,三弟应该歇上一天。”

孙发生接过猪食瓢,把装炒面和白糖的白布口袋递过去,:“大嫂,我来煮猪食,你去带小铁蛋吧这是老伯给的炒面和白糖,舀进家去。”

“三弟,真是他老人家喊你舀来的?”

“是我哪敢乱动家里的东西”

“老人给的,不收可不行”何大嫂,提了口袋进屋。

孙发生不断翻动猪食,以免煮糊。有一星糊味,猪都是不吃的。孙发生想,去前年这时候,自己吃的还不如这锅猪食呢哪怕再糊,也会毫不迟疑地吞下去,现在的猪竟然比自己那时候讲究,这风水也转得太快了吧。他煮好猪食,把猪食锅抬下灶来凉着,便挑了水桶出门,好几天没给苏大伯家挑水了,他得尽量补上。

苏大伯见孙发生挑水进门,摸着白胡须:“孙老三,你总算回来了,去了好几天吧”

“大伯,进出四天,给大嫂家揹甜酒去。你老人家有事么?”

“没事不过少了你话,生活似乎缺了趣味”

“你大伯是让你当他书的听众,你一天不在他都不安逸。”苏大娘。

“你的感觉不对你记不记得,老三他妈李四孃最喜欢和我们谈心么?”苏大伯。

“原来你把孙老三当他娘了,也难怪,娘儿俩都是好听众”苏大娘。

“大伯,我娘爱来听书么?”孙发生问。

“不止听书,也来借书,聊天。举止大方,言谈得体,标准的名门淑女”

“大伯,我想听你讲讲我娘。”

“娃娃,你娘本来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好人,可惜出身于地主家庭,你五舅又是率领民团与解放军作过战的。所以解放后你娘就惨了,一有运动就挨斗挂牌游街站桩什么罪都受过那么个弱质女流,还要被民兵押着和我们一起劳动,什么脏活重活都得干一镇才女,就这样被折磨死了娃娃。这个话到外面可不能,我捉摸着,又快要来运动了,别你娘,连我都不晓得能不能逃过这一劫”苏大伯面有忧色,眉头深锁,显得忧心忡忡。

孙发生吃了一惊,问:“大伯,你已经有了预感?”

苏大伯叹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盼你回来的原因了乐一天少一天你有时间就过来吧”

孙发生答应了,再去八卦井挑了一挑水,送到何家小院。何大哥不在家,何大嫂衣衫不整,孙发生不愿意她去挑水,遭人家的白眼。挑满了何大嫂家的水缸,孙发生又去挑自己家的,两挑水倒进水缸,天便黑了父亲没有回来,显然外边有饭局。孙发生随便热了些饭吃了,便走进了里屋,想看看母亲留下了什么东西。

母亲竟然没有遗像。

只有父亲床前的三屉桌上的玻璃板下有一张母亲的小照。

母亲头缠黑丝帕,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持了长长的一棵旱烟杆,脸容瘦削苍白,一副病态。

三年多了,记忆中的母亲的形像重迭在这帧小照上,依然令孙发生凄恻哀宛,泪湿衣衫。

生活中的母亲是十分严厉的,孙发生无论尿床、逃学、摔坏碗碟,都会遭到母亲的责罚,现在看来,母亲是把她不幸遭遇中受到的气洒了一些在儿子身上。

母亲酷爱读书,健康之时总是手不释卷,是小镇上素负盛名的才女,对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小官员一向决不巴结,这就造成了她每次运动都会被揪出陪斗,最终才四十九岁就与人生诀别的悲剧。

煤油灯下,孙发生俯首于三屉桌上,两行清泪无声自流。

这是自母亲逝世之后他第一次沉痛之极地怀念起母亲。

五七年反右,母亲同样成为陪斗之人,被挂着地富反坏右的牌子游街示众。

已经快九岁的孙发生曾经为被关了起来的母亲送饭,亲眼看见母亲咳嗽时吐出的血。

那个时候,母亲的肺病便已经很严重了。

可当权者对打死老虎兴味盎然,对重病的母亲并未手下留情,直到母亲在关押时昏迷不醒,才允许父亲送往医院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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