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婆婆六十岁生日前夕,公公回来了。在哥哥家坐了一会儿,两个老人双双笑逐颜开过来对我:“嫂子:既然你要分,那就依你的。”
本来十年前嫂嫂提这建议,我都没答应。只觉得两个老人分开来实在孤单。现在也是叫婆婆种种指责伤透了心,也就不分辨了。
分就分呗,谁提出来都是一个结果。孩子有人带就行。只要二老没意见,我有什么好的。
劲松出乎意料就是不肯过去。“又不是我要分的,凭什么他叫我就去?”
“弟兄伙的,可千万别吵,叫外人看笑话。”公婆一个劲劝儿子。
丈夫死活不去,一提起分家这个词,他多年的委屈全起来了。“我去了肯定吵。”
公婆面面相觑。
我对丈夫:“算了,从今天起彻底画个句号。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兄弟是一辈子的事。”
劲松不起身。公婆只好等着,好言好语的劝。
“他凭什么是我们要分家?”
他这一问,我恍然大悟。望着公婆,好心提醒一句:“只怕她这个‘分’,没那么简单。我们的意思只是叫老爸回来帮忙带孩子,根本不需要再分什么家。”我望着婆婆笑眯眯的脸,可怜她反应真是慢。“只怕她的意思是不想要你,想要老爸了。”
婆婆的笑僵在脸上。然后没底气地:“她敢。当初我为什么等着她去接我,就是要告诉她。我是她接来的,她敢不要我,我还有话。”
我心里叹息,还这么嘴硬。苦笑道:“这不明摆着的事了吗?”
婆婆很狡猾的问了一句:“那要是让你选,你要谁?”
我实话实:“你不是弄不了两个孩子吗?云儿上中班,星儿也该上二了,两地跑,你行吗?”
婆婆眼圈红了。
我的心马上软了。如果嫂嫂真的不要婆婆,我还是会接受她的。那时候,她该不会还像现在这样看我不顺眼了吧?只是为这两年里我所受的委屈,现在我是不可能告诉她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
想想看这些年她逢人就我“没点本事还学人家生两个”的话,我就不该对她心软。她是那么瞧不起我,崇拜嫂嫂到五体投地。处处用嫂嫂跟我比,什么嘴巴会哄人啊,手巧人精啊,会攒钱啊,节约啊……
最被她称道的是嫂嫂八床发嫁被子,十年了还有六床是崭新的。这事被她拿来教育我无数回。
她也不想想,我结婚后,如果不拿被子出来,客人留宿睡光板吗?因为怕公婆冬天冻着,我甚至给了一床新棉被他们睡。
可她看不见我的善良,只看见我的大手大脚。十年,我穿的还是嫁时衣,吃的还是粗茶饭。当然在她眼里这不是节约,是蠢笨,是不会挣钱的象征。
我不服气,她的儿子水平能力不一样,凭什么我们穷就是媳妇的错。如果没有我,劲松在他们的安排下,能不能搬到街上来都是未知数。如今我的房子是家已经翻了一番,没有十二万是到不了手的。
当然婆婆不会感激我挣下这栋房子,因为没有这房子的话,他们也不用煞费苦心赶我回家干活了。
我叫公婆再回去合计合计,确定没问题了再过来。“我可不想吵架,叫人看笑话。”
十分钟后,二老笑眯眯地过来:“都好了。都不许吵。”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笑得出来,难道这正是他们想要的吗?
我倒是希望公婆能够相携到老,可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办得到呢?我是连自己和孩子都养活得很困难。没有想到的是,一个的农民之家,本可以简简单单的过活,竟偏要复杂得像一个皇朝般波谲云诡。
那就分吧!
从此各负其责,不相攀比,只需凭心而为,也算是一个解脱。
整个分家——应该是分老人,把他们像财产一样平分——的过程,太令人心酸了。曾经过要站出来话的婆婆,面对她自己所受的磨难,却一句话都没有,始终只是默默流泪。而在家里一再劝丈夫要忍耐的我,听了嫂嫂斩钉截铁的两个不可能之后,第一个控制不住了。
一进门坐定,嫂嫂:“事情是他二妈先起的头。爷爷奶奶先,完了就让她。”她一直背对着我们,用抹布擦柜子,这话却是对我们大家的。
公公:“假如我们想单过呢?”
我想刚刚过我可以先,那我就当仁不让啦。“我乡下一楼的房子可以让给你们住。”签过协议了,我完全不用担心再起纷争。反正我也住不了,给父母住也算是尽点孝心。顺带嘛,也有人看房子。
嫂嫂手一顿,一声断喝:“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憋住气,对望一眼,不做声。
公公连忙:“那我们就租房子住。”
“我赞成!”我第一个表态,反正只要能照看孩子,我为什么非要逼着二老分居呢?再咱们的房子离三所学校都有点远,如果把房子租在三点的中心,镇附近,公婆接送起来岂不是更方便?
我还没来得及建议到学附近找房子,嫂嫂冷冷地:“我们自己有房子,凭什么要把钱给外人呢?”
公公几乎是赔笑:“那要不行就算了。”无奈,公公妥协道:“那就,一家一个吧。”
我想既然嫂嫂有言在先,现在该当我话了。“假如他爷爷跟着我们……”
“那也是不可能的!”又是一声断喝。
我心里的火,噌一下就冒起来了。“既然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刚才何必让我。”
话就跟放屁似的。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吗?我起身就要走。
公公婆婆急忙拦住我劝:“一家人,不要吵,不要吵。”
“是我要吵吗?她自己了你们完了让我,我一就不可能,这还不如别让我呢!”
嫂嫂愤愤的:“你见过谁家老二养外面老人家了?”
一开始我不懂,后来才明白,男主外女主内,所以公公又被称作外面的老人家。“我都了是‘假如’,不让我那就不算了。”
丈夫本来就没好气,这时也站了起来。
哥哥一看这是要谈不下去的阵势,连忙低声劝嫂嫂。公婆则一个劲的:“自家兄弟,不能吵。让人看笑话啊。”
看到老人着急的模样,我吸了一口气,又坐下来。“我的意思是如果爷爷在我们家,只要我们的年收入达到你们去年的水平三万吧。就每个月给他一百块钱零花。”
我并没有想要强迫大家让公公跟我们过,正因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才这样为他争取一点权益而已。
嫂嫂撇嘴角。“到谁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个人自由。反正我没有见过外面老人家不在老大家养的。”
丈夫插了一句:“法律规定老大必须养外面老人家了?”
“邻居家都这样。”
“邻居家是抓的阄。”丈夫气哄哄的。原来,公婆一直偷偷议论人家兄弟不肖,把父母活活分开来,不准二老来往,直到死都不能再见一面。现在,他们自己却被摆在了天平上,称金论两。
婆婆这时显然明白了,所有的争吵就是因为都想要他爷爷。被儿子们用这样方式加以侮辱,任是多么迟钝的女人都不可能不感到悲哀。她的眼泪像河流一样淌下来,再不肯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