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劫后余生
再说皇宫。
自地震那场大乱过后，景炎帝负伤卧病在床，对外宣称是并无大碍，只须几日休养生息，朝中事务及皇宫整修工作暂由丞相和太尉二人料理，可御前侍候的人都知道，事态远比那严重的多。
正阳殿外。
胡太医面色凝重，手拎药箱，正从殿内出来，迎面看见了跪在殿外的云川。
老太医摇了摇头，上前说道：“陆正使，你请回吧，皇上说暂时不想见你。”
“皇上醒了？”云川问道。他只见无数人在正阳殿进进出出，却没有一点里面的消息。
胡太医摸了摸头上的汗，点了点头，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袖口出还沾染了不少血迹。
“皇上，怎么样了？”
胡太医看了看云川一身狼狈的样子，知道他从那场灾祸过后就一直跪在殿外，连衣服也没有换，伤口更是没有处理，只是现在宫中所有能调度的太医全部都在围着皇帝团团转，谁还有功夫管一个侍卫？
有些于心不忍，老太医压低声音说道：“情况不甚乐观，若不是皇上体内的脏器长的偏了些，那根穿胸的木刺恐怕就是直插入心脏了，只是现在木刺拔出，可胸肺受损，伤口又总是血流不止，老夫已经尽力了，可还是……哎……”
云川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皇上曾赐过我活命的丹药，那丹药不是可以起死回生的吗？”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丹呢，那些个炼丹师都是装神弄鬼罢了，丹药能用的，都已经用上了，可皇上还是毫不见起色啊……”
云川心里一沉，最后慎重的问道：“胡太医，你可有把握救回皇上？”
胡太医不语，可为难的神色已能说明一切。
“正使大人还是先回吧，有消息老夫会托人给你带个话过去。你这连着跪了好几日，身上的伤也该处理一下了。老夫还要去换药，先行告辞。”胡太医说罢，匆匆离去。
云川望着正阳殿透出的烛火，目光闪烁不定。
现在躺在正阳殿内的，不是他的太子殿下。太子殷离，早已在一次次杀戮中被彻底抹去了，现在的景炎帝，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这个主宰者坚不可摧，刀枪不入，甚至丧心病狂，怎么会轻易这样倒下？
怎么胸口还是会闷痛。不是早已经对那个人彻底死了心？不是在申缨被处死后，只想离这个人越远越好？怎么现在双膝不听使唤，只会没出息的跪在这里，一寸都挪不开？
他想不通。怎么事态演变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
辰福从殿内走了出来，仍是看到狼狈不堪的云川。
皇帝是怎么受伤的他也略知一二，知道跪着人是自责，遂上前要把人从地上扶起来，说道：“我的小祖宗，不是说了皇上不想见你吗？快回去吧！”
云川的眼睛始终盯着殿内隐隐透出的烛火，对辰福的话无动于衷。
辰福使了老大劲也没能搬动云川一支胳膊，最后放弃，说道：“皇上没有怪罪于你，你也别在这跪着了，皇上刚虚虚睡过去了，怎么也是见不了你的呀！”
云川终于将目光从挪到辰福脸上，“皇上睡了？”
“是，太医给了助眠的汤药，好不容易能睡一会儿。”辰福答道。
“辰公公，可否让在下进去看皇上一眼？皇上不必知道，不会让公公为难。”云川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个玉坠，递到辰福手中。
辰福接过玉坠，借着月光看到那坠子玉质通透，是上乘货色，心下一软，说道：“那就远远看一眼吧，千万不要吵醒了皇上，不然你我都要倒霉。”
云川点了点头，这才起了身。
跪了太久，腿已经有些麻木了，脚步犹豫的人最后还是稳住心绪，轻声走进皇帝的寝殿。
看到了床上躺着的景炎帝，云川一愣，停住了脚步。
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霸气一身的人，此刻竟然如此虚弱，就那样静静躺着，毫无生气。
总是疾言厉色的脸孔现在也没了高高在上的神色，面色苍白，双眼微闭。
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涌上，五味杂陈。
“好了，你这也算是看过了，快些出去吧。”辰福低声催道。
辰福又拉了拉云川的衣角，云川这才将目光收回，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机械的转身。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了声微弱的询问：“云川？是你吗？”
辰福大骇，连忙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奴才该死！惊扰了圣上！奴才该死！”
云川只是站住了脚步，没有转身，也没有如辰福一般跪在地上，只是站在原地，像尊石化的雕像。
“你过来。”
辰福不敢直起身子，只半抬着头看了眼皇帝的方向，便明了了主子的意思。他揪了揪云川的裤脚，紧张的小声道：“快去呀，皇上叫你过去呢。”
云川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向皇帝的龙床慢慢走去。
“辰福，你们都下去吧。”景炎帝虚弱的吩咐道。
辰福这才如释重负，起了身，带着一众侍女一溜烟出了房门，反身将门关好。
云川只觉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走的步履维艰。
直到走到巨大的龙床前，他才停住了脚步，跪下了身。
景炎帝侧过脸，看着跪在自己床前的人，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到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问道：“你想见朕？”
床前的人仍是低着头，点了点头。
“可朕不想你看到朕现在这个的样子。”
跪着的人将自己的嘴唇咬的更紧了，浓密的睫毛垂着，一颤一颤。景炎帝看了看云川周身并无大碍，便又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久久不语，云川将自己的拳头握的发白。
“一点小伤，并无大碍，你不必过分自责。到是瑛昭义，辰福说好像受了不少惊吓。”说这话的时候，景炎帝始终闭著眼睛，一脸倦容。
云川感到嗓子一阵干涩，地动那日他为了救司徒双冲回就要坍塌的危亭，万万没想到在最后一刻，竟是景炎帝将他护在身下，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击。徐长卿已捎过口信给他，说司徒双自被从废墟中救出后，已经脱离了险境。
云川看着景炎帝的睡脸，思绪万千。除了深陷的眼窝和病态的脸色泄露疲态，年轻的脸孔似乎没有改变多少，眉宇深邃，高鼻薄唇，这样看着，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的太子殿下少年俊杰，太子殿下总是能够力挽狂澜，在云川眼中,那个人是光芒四射的，他的光芒引人入盛，像是吸引飞蛾扑火的光源，让人不觉想靠近，甘愿为其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陆云川大部分在宫里成长的记忆，都是伴随着对太子殿下的仰慕而形成的。这种仰慕一度深入骨髓，几乎快要将人神化。像是弱者对强者惯有的崇拜，幼小的他曾是那样想要靠近少年，却又不敢轻易表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