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生死攸关
生死攸关之时,许多反应都是出于本能,没有计算的余地。
这种本能,往往可将人推至万劫不复的境地。
就如殷朔此刻所见。他站在他的侍卫床前,面色凉薄。没了人前的风流多情、曲意逢迎,只剩下一副冰山似的冷寒脸孔,多余的一丝表情都嫌费力。
他的侍卫睡在简陋的下人房里,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完好的地方,惨白如纸的脸上,眉头微微蹙着,好像睡的很不安稳。人到如今,已经连续昏迷几日,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数日前的一场地动,害他险些丧命,而这个吃里扒外的侍卫,竟然丢下自己的主子,置他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冲向了别人。
这个人本能的丢下了自己,又本能的,冲向了别人。
京城的这一场天灾,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城北是震势最凶猛的地方,一夜之间,村庄城镇化为虚无,死伤无数。皇宫位于城东南,虽然受灾,但不至宫阙尽毁,而九王爷殷圣的王府位于城南,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得以幸免于难。
这是殷圣自回府后,第一次来看他的侍卫。
说来这也是自从楚寒来到王府后,他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
窄小的房间简陋的出奇,只有一张板床,一张破凳,再无其他摆设,连张桌子都没有。
殷朔隐约记得这个人第一天来府里复命的时候,正值隆冬时节。人在自己寝室外的雪地里跪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他睡到日上三竿出了房门。殷朔一向对与自己无关的人事生不起兴趣,那次到是例外的多瞟了跪在自己房外的人一眼。他记得那人跪的笔直的身体看上去很是硬朗,似是一夜双臂都保持着高举过头的姿势,身上挂了一层厚厚的雪霜,手中捧着封早被雪水浸的湿透的书信。那信是皇帝的亲笔,一纸书信,便将这人的生杀大权交到了自己手中。
殷朔就那么站在他的侍卫床前,神色莫测,向身后随从问道:“他怎么还是这副德行?不是叫人瞧过了吗?”
“王爷,这人带回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快不行了,五脏俱伤,浑身大小伤口无数,现在能吊住一条命已是不易了。”程严答道。
殷朔的一副俊眉皱了皱。床上的人气若悬丝,是跟死人差不多了,的确跟最初那硬朗的身形大相迳庭。
“其实王爷又何必救他?让他人死在那废墟里,既不用咱们动手,又不会让皇上起疑,岂不正好?”程严在殷圣背后继续说道。
殷圣面无表情,不答反问道:“程严,你说过本王的母妃有恩于你,所以才跟在本王身边,是吗?”
“回王爷,庄太妃娘娘对属下恩重如山,临终前托付属下一定接王爷回朝,好好辅佐王爷,护王爷周全,属下不敢辜负娘娘遗愿。”
想起曾经再大宛为质那段屈辱的日子,殷圣不觉目露阴狠,收了思绪,口中继续问道:“中秋那日,府上跟本王入宫的人,可都是你安排的?”
“回王爷,是属下吩咐跟去的,随王爷入宫的随从,都是对王爷忠心不二的死士,一等一的高手,王爷福泽深厚,这次能够幸免于难,他们……却没这个福份。不过能为王爷而死,也是他们的荣耀。”
殷朔的确记得,地震当晚,混乱当中是有人一直护在他左右。怪只怪,那御花园怪石嶙峋,假山禁不住地动异常,滚落的山石竟成了夺命的凶器,若不是当时有人一直护着他,用肉身挡住砸过来的大小飞石,又将他带到开阔地,怕是他早已成了冤死的亡魂。
只可惜,他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这拼死护主的侍卫长的什么模样,人就已经魂归西天了。
不该死的死了,不该活的却活了下来。
“把人好生葬了吧,”殷朔吩咐道,随后又看了床上昏迷的人一眼,道:“把他给我弄醒。带到我房里来。”
不到一盏茶时间,殷朔在自己的房里看到了自己看似奄奄一息的侍卫。他不知道程严是怎么把人弄醒的,他不在乎过程,只在乎这结果。
程严办事果然利索,楚寒是被人拖着进来的,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衣服被水淋过,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好几处还渗着血,一只腿以很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面色惨白,额头上一片淤紫,头发湿漉漉淌着水珠,很是狼狈。他几度试图要撑起自己的身子,但恐怕是伤得重了,最终无果。
殷朔抿了口茶,立在一旁的程严便开口问道:“知道这是哪儿么?”
“属下知道,是王府。”地上的人回答的有些艰难。
“你到不糊涂。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这王府的主子是谁?”程严继续问道。
“是,王爷。”
“没错,这王府的主子是我们九王爷,那你的主子又是谁?说!”程严的口气突然转硬,厉声道。
“是王爷。”地上的人虚弱的回道。
“不说实话?我记得刑房的滋味,你应该是没少尝吧?你最怕的是什么来着?哦对了,是‘八仙过海’,我记得没错吧?”程严慢慢说道。
地上的人身体似是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重复说道:“属下的主子,只有王爷。”
程严的脚掌很快照着楚寒的手踩了下去,缓慢的碾着,似乎已能听到骨头的脆响,口中继续说道:“既然敢做,就应该知道后果,你应该知道王爷平日里最厌的就是做奴才的心怀鬼胎,吃里扒外。”
汉的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而后便紧咬了牙关,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殷朔剑眉微挑,放了手中的茶杯,踱步到了楚寒的跟前,挥手示意程严退下,而后蹲下了身子,冷冷的打量地上一身狼狈的人。
印象中,这个人很少发出任何呻/吟。无论是受刑还是在床上。就算有时在床上实在被欺负狠了,他也只是紧紧闭了眼睛,连呼吸声也是极为压抑。
殷朔拧过楚寒的下巴,幽幽问道:“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吗?”
楚寒一动不动,任人摆弄自己的身体,意识仿佛已经昏沉。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失焦,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良久,只有嘴唇无力的动了动,也没吐个字来。
殷朔到也不在意,继续道:“只可惜,你心心念念想着要护的旧主,你冒死前去相救的人,不惜以身犯险,去救了一个陆云川。”
“……”
“你就算被砸死在那废墟里,恐怕皇兄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
“你对皇上当真是忠心耿耿,只不过,我那皇兄的眼里只有一个陆云川,在飞鹰卫里扶了正,一身荣宠,而你,却被扫地出门,落的这般下场,半死不活。”
这时的楚寒已经闭了双眼,不知是因为极度虚弱,还是拒绝面对当下。
殷朔少有的,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张已是毫无血色的清瘦脸孔。有多少次,这个人就是这样,将双目闭了,就以为能够隔绝了整个世界。无论两人的身体多么亲密无间,好像闭了眼睛,就能把一切关在外面,将自己抽离。
“皇兄将你送了我,你一定很失望吧?”
“……”
“还是,你还妄想着能为皇兄效力,在本王的眼皮底下?”
“……”
殷朔的语气冷漠而疏离,自说自话道:“本王一向赏罚分明,背叛主子的奴才我向来不留活口,不过你既是皇兄赐给本王的人,我便不能让你死在府里。”
“……”
“不过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本王到是有许多。你知道本王在别院养了一众小倌吧?”殷圣始终没有放开云寒的下巴,问道。
楚寒似是心神俱震,闻言后惊骇的抬起了眼看向殷朔。
他当然知道那别院。殷圣风流成性是众所周知,但是性格扭曲却是只有府里人才知道。殷圣一直没有迎娶王妃,但却在那别院里养了一群漂亮的男孩子,据说都是从青楼里赎来的娈童。别院是王府一块禁地,很少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相传殷圣喜欢以各种手段折磨这些男孩子为乐,府上的人都闻之色变,对其避而不提。
还不待他反应,殷朔已经高声命道:“来人,把人带到别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