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越接近边境,苍君遗便越是忙碌,每每用了晚膳也要同其他几位将领商量要事。
她是女子,能跟在军营已是恩赐,自然是不能参与讨论的,便只能一个人点了烛火在帐里看书。
桌上点了熏炉,青烟袅绕,香气逼人,夹杂着初秋特有的气息,让人觉得安宁。帐篷中央是苍君遗特特命人为她温的酒。
倒也没看得太过认真,眼睛刚恢复不久,实在不宜久用,还是在这样略有些昏暗的光下。
于是将书翻开摊在腿上,坐在那里发呆。
她近来极爱发呆,想很多很多的事,好的坏的,喜的苦的。不过想得最多的,还是简藤和翩然。
以前在药王谷的时候,她最是不想让两人跟着,只想自己一个人在幽静雪白的谷里走走停停,可是简藤和翩然还是一声不吭地再她身后跟着,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也不打扰她,只远远看着。
她知道是顾南枝命两人要好生照看她,那时候她们都还小,她也不过是几岁的身子,但毕竟在现代活了二十来年,气势也要强上许多。她转过身冷冷瞪着她们,“不许再跟着我。”
翩然打小就小心眼,哇的一声就哭出来,简藤倒是沉稳,小大人似的拍着她的肩膀哄她,“不许哭哦,再哭我就三天不让你吃饭。”
她看着两人的样子,委实有些哭笑不得。
简藤这招显然不太奏效,翩然哇哇哭得更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她裙子上抹,后来简藤也干脆把她放到一边,嫌恶的甩开她的手,默默蹲墙角去了。
毕竟是小孩子,她想着自己方才的态度是否太过恶劣了些,只好退回去到翩然身边,母性的光辉瞬间就发挥了出来,“乖,你不哭,我就让谷主给你买糖吃。”
那时候木夜衾还不太适应自己的奶声奶气的声音,明明应该是大姐姐哄小妹妹的情景,愣是让她的奶声奶气弄得像是两个吵架了的小朋友握手言欢。
不过翩然倒是一下子闭了嘴,鼻涕眼泪随手一抹,咧着嘴就要来牵她的手,幸好她躲得快,才躲过一劫。
翩然见手落了空,小嘴立马一瘪,眼圈红红,泪水蓄势待发。
她抚抚额头,说教道:“小孩子不可以不讲卫生,擦完鼻涕要洗手知不知道?”
那个时候,好像都是她在照顾她们居多。
却不知从何时起,她们渐渐长大,自己反倒成了被照顾的那一个。
她们三个性子也是大不相同,尤其是简藤和翩然,一个冷漠如霜,一个唧唧咋咋犹如声音清脆悦耳的黄鹂。
她记得那时她们几个中练武最勤奋的就是简藤。木夜衾太过享受那种安逸的生活,便懒得再去练武,她也未曾想过练武来做什么,顾南枝待她极好,便也不强求她。至于翩然,许是从小她就把她宠坏了,见她不练武,她也不练,吃不了那苦。后来被顾南枝训了,这才勉强勉强去学了点医术,不过她的易容术堪称一绝。
那时,她和翩然最爱做的事就是拿张藤椅在院子里晒根本没什么温度的太阳,一边剥瓜子吃水果,一边看简藤头顶水缸站在两凳子上扎马步,脚下香烟半天才燃去一截。
有时候看着心疼,她也会偷偷指挥翩然去吹香烟,让它能够燃得快一些。本来这事儿从来没被顾南枝发现过,可简藤却用冷眼看了她们一个星期。
她骂她,“狗咬吕洞宾。”
她说她,“绝非好人心。”
于是她邀请翩然去爬后山,故意气简藤。
药王谷本已是诡谲之地,奇珍异兽遍地,其后山更甚。
那时小,其实并不小,只是和简藤翩然待得久了,她便也觉得自己真真重新长了一次。之前她就听顾南枝嘱咐过莫要到后山去,那里飞禽走兽太多,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她以为是危言耸听,但当一只变异的狼站在她和翩然面前时,她只能暗骂自己太过幼稚。
之所以说它是只变异的狼,是因为它的狼头虎身,一双眼犀利的盯着她和翩然,微张的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她和翩然惊得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那变异狼慢慢朝她们走进,翩然吓得咬破的嘴唇更是刺激了它的嗅觉,它突然双腿一瞪便朝她们奔过来。
她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料如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再次睁开眼,竟是简藤替她们挡了回去,她手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触目惊心。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个幼稚的人啊,为了那么一点小事,这么大一个人,竟还和简藤赌那样的气。
好在后来顾南枝急时赶到救了她们,若不然,她只怕是要后悔一辈子。因为后来她无意听到简藤和顾南枝的对话:
“其实你还小,不需要这么辛苦的练武,可以慢慢来。”
“没有时间等我慢慢来,只有变强才能保护她。”
也是那一次,顾南枝执意要教她夺魂音,翩然也被压着去学了易容术和医术。
而如今,却不知这武功和易容术是害了她们还是护了她们。
若非翩然会易容术,若非简藤剑术不错,她们便不会有劫狱这种大胆的念头,更不会因为救她心切而上了曲公公的当,被关进死牢。
苍临歌是聪明人,将简藤和翩然藏起来,让他们都找不到。
南域进犯,苍君遗主动请缨五万精兵前往平乱,苍临歌各方考量下,爽快的答应了他的提议。她虽不知苍君遗为何这么做,但却知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若他们能赢,苍临歌便不会不放人。
尽管,他们都知道,此战危险万分。
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燃去大半,帐内仍是空空荡荡,她轻轻合上书本,撩了帐子出去。
初秋的晚上有些冷,她干脆折回去拿温好的酒,放在怀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因为这寒毒的关系,她的酒量是越来越好,每晚都要喝上一些,全身发暖了,才能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