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里有安神的成分,但他用内力强行压下了困意。他不能睡——在这个陌生的军营里,在未知是敌是友的赵铁山眼皮底下,他必须保持清醒。
帐篷外,脚步声来来往往。有巡逻的士兵,有换岗的亲兵,偶尔有马匹嘶鸣。一切听起来正常,但李浩的直觉告诉他,这平静下面,暗流汹涌。
他想起沈墨生前说过的话。
“龙骧军是大周朝最锋利的一把刀。但这把刀握在谁手里,砍向谁,从来不由刀自己决定。”
当时他不完全理解。现在懂了。
杨啸如果真如父亲所言可信,那他这十年坐稳龙骧军统领之位,必然在朝中有支持者,或者,至少有让各方忌惮的资本。这资本是什么?是军功?是兵力?还是……别的?
帐外忽然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确实在营外扎营了,没动静,但暗哨多了三倍。”
“副统领什么意思?”
“让加强戒备,但不许主动挑衅。等将军回来定夺。”
“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黑风岭那边……有点不对劲。”
声音渐渐远去。
李浩的心沉了沉。不对劲?怎么不对劲?杨啸是遇到了北狄游骑,还是……被自己人算计了?
他轻轻松开清辞的手,起身走到帐门边,掀开一条缝。
外面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军营里点起了火把,火光摇曳,把士兵的影子拉得长长。远处辕门上,青龙旗在夜风中翻卷,像一只挣扎的兽。
赵铁山站在不远处,正跟几个军官说着什么。他背对着这边,李浩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那几个军官脸上的凝重。
突然,军营西侧传来号角声。
不是操练的号角,是紧急集合的号角——短促,尖锐,连续三声。
赵铁山猛地转身,朝号角声方向奔去。那几个军官紧随其后。
出事了。
李浩犹豫了一瞬,回头看了眼清辞。她还在昏睡,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了些。
他抓起刀,闪身出帐。
西侧是马厩和粮草库。李浩赶到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士兵。火把的光照亮了地上的东西——
一匹马。
不是活马,是死马。一匹黑色的战马,身上中了好几箭,箭杆还插着,血已经凝固。马鞍还在,但空了。
“是将军的马!”有士兵惊呼。
赵铁山蹲在马的尸体旁,检查箭矢。箭杆很普通,但箭镞的形状特殊——三棱,带倒刺,是北狄人常用的样式。
“将军遇到北狄游骑了?”一个军官问。
赵铁山没回答,拔出箭矢,凑到火把下细看。箭杆上,刻着一个很小的符号。
三条波浪线。
金鳞的标记。
赵铁山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站起身,环视周围:“今天谁当值辕门哨?”
“是我,副统领。”一个年轻校尉站出来。
“看到这匹马回来,为什么不报?”
校尉脸色发白:“马……马是半个时辰前自己跑回来的。当时天黑,哨兵只看见一匹马,没注意马上没人,以为是谁的马脱缰了。等发现是将军的马,马已经死在马厩外了……”
赵铁山一脚踹翻旁边的木桶:“混账!”
周围鸦雀无声。
李浩站在人群边缘,盯着那支箭,心跳如擂鼓。北狄的箭,金鳞的标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金鳞和北狄有勾结?还是有人故意伪装成北狄人?
如果是后者,那杨啸恐怕凶多吉少。
赵铁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派出所有斥候,以军营为中心,方圆五十里地毯式搜索。重点搜查黑风岭一带。”他下令,声音冷得像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副统领,营外那些追兵……”有军官提醒。
“不管他们。将军的安危要紧。”
斥候队迅速集结,骑马出营。马蹄声在夜色中远去,像一阵急促的鼓点。
赵铁山这才注意到李浩。他走过来,脸色难看:“你都看见了?”
“嗯。”
“你怎么想?”
李浩看着那支箭:“箭是北狄的样式,但标记是金鳞的。有两种可能:一是金鳞和北狄有勾结,伏击了杨将军;二是有人想栽赃给北狄,同时除掉杨将军。”
“你觉得是哪一种?”
“我不知道。”李浩摇头,“但如果是第二种,说明有人不想让杨将军见到我们,也不想让这些证据公之于众。”
赵铁山沉默片刻,突然问:“那份名单上,除了将军,还有谁?”
李浩犹豫了。
名单是父亲用命换来的,也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筹码。如果全部交出去,就等于把命交到别人手里。
但看着赵铁山焦急的眼神,想到生死未卜的杨啸,李浩最终做了决定。
他从怀中掏出名单,递给赵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