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和小倩通过电话,我无论什么时候再打瞿哲电话,都是关机状态。我又跟他咖啡厅的服务生通电话,确定他很好，和平时一样，我才放心。
男人和女人始终不同，他会把安慰当怜悯，接受安慰当懦弱。
看样子，小倩过得不错，他也该放下了,走出来了……
想到这儿,我收回思绪,重新将精力集中在电脑里的图纸上。突然，办公室板房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我惊地从电脑后面抬起头。
两个带着安全帽的小年轻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看穿着，应该是工地里干活的临时工。他们见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女的，立刻操起外地口音，大声冲我吼道：
“你们老板呢？我要见你们老板！为什么拖欠我们的人工费？政府规定，不能拖欠农民工工资，你们这是违法的，我要去告你们！”
工地里干活的，大多是些大老爷们糙汉子，习惯大声大嚷，文化程度不高，吵架斗嘴也很常见。
为安抚他们情绪，我陪笑着请他们在木沙发上坐，又倒了两杯水，很客气地问：“请问是哪个月的人工费你们还没有领到呢？”
“哪个月！”其中一个稍微个头稍高的，端到嘴边的水又砸下，水花四溅，“前两个月的人工费，一个子儿都没有发！你们太他娘的不是人了，欺负我们农民工！”
我立刻给他递上纸巾：“小伙子你别急。据我了解，我们公司每个月，都是按时把人工费发放到各包工头手里的，从来没有晚过。”
“□妈，不可能！”
俩小伙急了，蹭得站起来，虎视眈眈，像吃了我一样。高个儿一手摘掉安全帽，怒道：“我问过老周了，他说就是你们没把人工费发给他，他才没法分给我们。他让我们来找你们公司的，你，你还想赖账！我不跟你说，我要见你们老板，有钱也不给我们发工资！”
我没有说谎，可是包工头私吞工人工资，然后赖给发包公司的事常有发生。工人闹起来，他们就推卸责任，让工人来找公司对峙。
不能再更激怒他，我只得好声好气地对他说：“你们想想，我们公司做这么大一个工程，如果故意拖欠你们工资，你们心里有气，不好好干活，最后还不是会造成我们公司自己的损失。那损失肯定会比你们的工资要的多的多，所以，我们怎么可能会有钱不发呢？你们还是再去问问老周吧。”
俩小伙琢磨了一阵，狐疑地看看我，一挥手：“你说老周自己把钱吞了？不可能！老周跟我们一个村儿的，知根知底，他妈不可能会骗我们！你，你是什么人，我们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相信你！？”
恐怕说理，他们是听不进去的。我拿起手边的安全帽扣上，干脆地对他们说：“走，我带你们去找老周，公司每月发放人工费的单据，都需要包工头签字确认。他如果不承认，我就回公司找单据给你们看。”
办公室是封闭空间，就算他们没有恶意，我也必须提防。
本来还声势嚣张的两个人，一下就萎了，磨磨蹭蹭一会儿才跟上，声音也放低下来：“去，去就去。”
走出办公室没几步，他们又不肯继续走了。高个儿拦住我的路，嚷嚷开：“我，我们不去找老周。他没钱！我就找你们老板，你们老板有钱！”
这不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嘛。我也奉陪不出好脸色，正色道：“是不是老周他自己说没钱发，让你们来找我们？还说，只要你们一闹，我们也不敢惹事，会把钱发给你们？”
被我说中，他一心虚，神色都不对了，支支吾吾：“是，是，是又怎么样！你们老板那么有钱，就应该他发给我们！”
头脑简单，真是没法讲理，我还是耐着性子道：“一次可以，二次三次呢？是不是你们就愿意，跟个私吞你们工资的包工头干活？”
“啊，我愿意，我他妈就是愿意，今天还就非要见你们老板了。你，你带我们去。”
高个儿说着，招呼同伴一起围过来，要伸手拉我。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我也没遇过这种情况，吓得不轻，不停往后退，一颗心提溜到嗓子眼，话都不会说了。
“你们干什么！”
危机时刻，一道十足威严的男声喝止住他们的不轨举动。俩小子一惊，拔腿就跑。
我以为帮我解围的人是工地的工作人员，或者同事，按着还怦怦直跳的心脏，刚想开口道谢，一看过去愣住了。
封岑……
谁会想到，第一个找到我的人竟然是封岑……
直到封岑走到我的面前，对我温和微笑，我仍没愣过神，傻傻地盯着他。
他确定我没事后，抬手敲了一下我的安全帽：“怎么，见到我很意外？”
“嗯，”我使劲点头，叹道，“完全的意料之外。”
“还有多久下班？我请你吃饭。”
我看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吧。”
“我车在工地门口，车上等你。”他又敲了下我的安全帽，转身走了。
摸了摸安全帽，我站在原地，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太出人意料了。
下班时间一到，我飞快地冲到工地门口，坐进封岑车里。他发动轿车，问：“忙了一天，想吃点什么？”
我可没工夫考虑吃什么，亟亟道：“封岑，你先回答我，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慢慢答：“你朋友瞿哲告诉我你在这里。我是c市人，我们家的生意也是从c市做起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在c市建筑行业找个叫许竹恩的人，对于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系好安全带，我安心地靠着椅背：“既然你是本地人，是该你尽地主之谊，请我吃饭。地方随便，我不挑的。”一放松，顺口又多问了一句，“你来找我干嘛？”
他侧首，含笑，认真地看着我：“竹恩，我说过我要趁虚而入的。”
不能给他什么回应，我只能当玩笑话，唏嘘道：“封岑同志，你太执着了！搁抗日时期，一定是位坚贞不屈的人民英雄！”
“嗯，”他居然赞同地点点头，感慨万分地说，“追求许竹恩同志，也一定是件比抗日战争还要持久艰苦的战斗！”
我玩不起了，严肃道：“封岑，不好笑。”
“我本来也不是在说笑。”他说着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天气太冷，晚饭吃火锅。封岑问起我的近况，我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一一作答。他忽然放下筷子，隔着突突冒热气的火锅看着我，幽幽地说：
“竹恩，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吃得满嘴冒油，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样式普通，但非常保暖的加厚运动外套，嘻嘻笑着接话：
“脏乱差？”
“像个实干家。”他正经道。
我满嘴菜差点没喷出来，朝他比起大拇指：“你可真会夸人！”
封岑轻拍掉我的手，笑了笑：“对了，丁恕跟你联系了吗？”
他话题转得太快，我一下懵住，老实地摇摇头：“没有，自从来c市以后，我们没有再联络。”
“他失踪了。”
“啊！”
我又彻底傻眼，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的封岑，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