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道:“巡警为近来治国第一要务,果能如此,我中囗前途大有可望了。”
西园公道:“不然。
你瞧着罢,不到三个月,这些巡警都要变样子的。
我囗一件事给你们听,昨日我到城里去会一个朋友,听那朋友说道:‘前日晚间,有一个巡警局委员在大街上撒尿,巡警兵看见,前来抓住说:“嘿!
大街上不许撤尿,你犯规了。”
那委员从从容容的撒完了尿,大声嚷道:“你不认得我吗?
我是老爷,你怎样敢来拉我?”
那巡兵道:“我不管老爷不老爷,你只要犯规,就得同我到巡警局去。”
那委员更怒,骂道:“瞎眼的王八旦!
我是巡警局的老爷,你都不知道!”
那巡兵道:“大人传令时候,只说有犯规的便扯了去,没有说是巡警局老爷就可以犯规。
您无论怎样,总得同我去。”
那委员气极,举手便打,那巡警兵亦怒道:“你这位老爷怎么这们不讲理!
我是办的公事,奉公守法的,你怎样开口便骂,举手便打?
你若再无礼,我手中有棍子,我可就对不起你了。”
那委员怒狠狠的道:“好东西,走走走!
我到局子里揍你个王八旦去!”
便同到局子里,便要坐堂打这个巡兵。
他同事中有一人上来劝道:“不可!
不可!
他是蠢人,不认得老兄,原谅他初次罢。”
那委员怒不可遏,一定要坐堂打他。
内中有一个明白的同事说道:“万万不可乱动,此种巡兵在外国倒还应该赏呢。
老兄若是打了他或革了他,在京中人看着原是理当的,若被项宫保知道,恐怕老兄这差使就不稳当了。”
那委员怒道:“项城便怎样?
他难道不怕大军机么?
我不是没来历的人,我怕他做甚么?”
那一个同事道:“老兄是指日飞升的人,何苦同一小兵呕气呢?”
那一个明白事的,便出来对那拉委员来的巡警兵道:“你办事不错,有人撒尿,理当拉来。
以后裁判,便是我们本局的事了。
你去罢。”
那兵垂着手,并一并脚。
直直腰去了。
’老兄试想一想,如此等事,京城将来层见迭出,怕那巡警不松懈么?
况天水侍郎由下位骤升堂官,其患得患失的心必更甚于常人。
初疑认真办事可以讨好,所以认真办事,到后来阅历渐多,知道认真办事不但不能讨好,还要讨不好;倒不如认真逢迎的讨好还靠得住些,自然走到认真逢迎的一条路上去了。
你们看是不是呢?”
老残叹道:“此吾中国之所以日弱也!
中国有四长。
皆甲于全球:廿三行省全在温带,是天时第一;山川之孕蓄,田原之腴厚。
各省皆然,是地理第一;野人之勤劳耐苦,君子之聪明颖异,是人质第一;文、周、孔、孟之书,圣祖、世宗之训。
是政教第一;理应执全球的牛耳才是。
然而国日以削,民日以困,骎骎然将至于危者,其故安在?
风俗为之也。
外国人无论贤愚,总以不犯法为荣;中国人无论贤愚,总以犯法为荣。
其实平常人也不敢犯法。
所以犯法的,大概只三种人,都是有所倚仗。
就犯法了。
哪三种人呢?
一种倚官犯法;一种倚众犯法;一种倚无赖犯法。
倚官犯法的,并不是做了官就敢犯,他既做了官,必定怕丢官,到不敢犯法的。
是他那些官亲或者亲信的朋友。
以及亲信的家丁。
这三样人里头,又以官家亲信的家丁犯法尤甚。
那两样稍微差点,你想,前日巡警局那个撒尿的委员,不是倚仗着有个大军机的靠山吗?
这都在倚官犯法部里。
第二种就是倚众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