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摇头,夺过一支火折子:“一起点,一起走。”
四罐火药,四根引线。两人各执火折,对视一眼,同时点燃引线。
火花“嗤”地窜起,沿着布条迅速蔓延。
“走!”
两人冲出机括室,奔向洞口。引线燃烧极快,他们刚冲出铁门,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气浪从背后袭来,将两人掀飞出去。清辞在空中翻滚,撞上石壁,眼前一黑。李浩伸手抓住她,两人一起摔进地下河,冰冷河水瞬间淹没头顶。
水浪翻涌,碎石如雨落下。清辞屏住呼吸,在混乱的水流中挣扎。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出水面。
是李浩。他脸上有擦伤,但眼神清醒。
“没事吧?”
清辞咳嗽着点头。两人爬上木筏,回头看去——机括室所在的石壁已塌陷大半,青铜机括的残骸被巨石掩埋,铁轴扭曲断裂。水闸依旧紧闭,但已无法开启。
成功了。
但还没结束。
洞窟另一端传来嘈杂人声,火光晃动,越来越近。
“他们来了。”李浩撑起竹篙,“走!”
木筏顺流而下,速度极快。后方传来怒喝声、追赶的脚步声,但水道狭窄曲折,追兵一时难以逼近。
“前面是岔道!”清辞喊道。
水道一分为三,左中右三条支流。李浩毫不犹豫撑向左边的水道:“这条通城西!”
木筏冲入左侧水道,水流渐缓,两侧石壁变成砖砌,头顶出现拱顶——进入了人工修筑的暗渠。暗渠中昏暗潮湿,只有零星的气孔透下天光。
“这是黑水城最早的地下渠,已废弃多年,但可通城外。”李浩喘息道,“沈墨以前带我来过。”
清辞回头看去,追兵的火光在岔道口停顿片刻,分成三路,其中一路朝他们追来。但暗渠复杂,岔路极多,追兵的速度明显减慢。
木筏在黑暗中穿行,只有竹篙点水的声音,和两人粗重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是出口。
木筏冲出暗渠,眼前豁然开朗。
已是城外。
一条小河蜿蜒流过荒野,两岸芦苇丛生,远处是黑水城的城墙,在暮色中如巨兽匍匐。夕阳西下,天边云霞如血。
“子时要到了。”清辞低声道。
李浩望向城墙方向。城内灯火次第亮起,平静如常。那些百姓,那些街坊,那些对今夜将临的洪水一无所知的人们,仍在为生计奔波,在炊烟中等待夜晚。
“我们拦下了水闸,但他们不会罢休。”李浩声音低沉,“‘金鳞’经营多年,不可能只有这一个计划。水淹城南不成,必有后手。”
“账簿上那些人……”
“账簿在我怀里,名单、信件、工程图,都是证据。”李浩从怀中取出油布包,层层包裹的文件浸了水,但字迹仍可辨认,“但这些证据,要交给谁?朝中哪位大员,敢动二皇子?”
清辞沉默。她想起父亲生前的话:朝堂如棋局,黑白错综,有时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执子,谁为子。
“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她轻声道,“今夜之后,还会有无数个‘子时’,无数张‘网’。”
李浩看向她。少女浑身湿透,脸色苍白,但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
“你想怎么做?”
清辞从怀中取出那枚桐木匣,放在木筏上:“陈掌柜说,若你子时未归,让我保管此匣。现在,匣在你手。”
李浩接过木匣,指尖抚过匣面的凹槽。那鱼鳞形状的凹槽,与他手中的铜符一模一样。
他将铜符放入凹槽。
严丝合缝。
匣内传来“咔哒”轻响,匣盖弹开一线。李浩缓缓推开匣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三样东西:
一封信,信封泛黄,火漆完好。
一枚令牌,青铜所铸,正面刻“监察”二字,背面是一条盘龙。
还有一张薄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是数十个人名、官职、住址,有些人名旁有朱批,有些人名被划去。
李浩展开信纸。是父亲李崇山的笔迹,字迹苍劲:
“浩儿,若你见此信,为父应已不在人世。
世事如棋,人心如网,李氏卷入此局,非你之过,亦非你所能避。
匣中令牌,乃先帝赐予李氏‘监察御史’之信物,可直奏天听,百官无权过问。
名单所列,是为父多年暗查所得,皆忠直之士,可信可托。
然朝局诡谲,敌暗我明,故隐忍多年,未敢轻动。
今交于你手,用与不用,何时用,皆由你决断。
唯记:为官者,当为民请命;为武者,当为国守土;为人子者,当继父志。
李氏世代清名,不可堕于你手。
父,崇山,绝笔。”
信末日期,是十,只为在某一日,撕开黑暗。
名单上的人,有些他已听过名字,有些早已不在人世。但还有几人,仍在朝中,仍在地方,仍在等待一个时机。
“监察御史……”清辞轻声道,“可直奏天听……”
“是。”李浩合上木匣,握紧令牌,“但从此处到京城,千里之遥。就算令牌可通行无阻,等奏疏上达天听,再派人来查,黑水城早已换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