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本本是在晚上醒来的。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室内寂静的针落可闻,昏暗的空间和过于安静的氛围,让堂本本的大脑清醒的异常缓慢。
“……”
她试着发出声音,却发现嗓子干涩的厉害,除了两个低低哑哑的音节,就再也说不出话。
头昏昏沉沉的,全身都提不起劲来。
堂本本只好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观察四周的环境,这是她醒来后习惯性做的事。
慢慢的,她眼中迷雾渐渐一点点散去,只剩下明灭莫测的暗色。
身下不是柔软的床,而是铺开的软褥和木地板,头顶没有干净苍白的天花板,却横亘着长长的房梁,角落里一盏未开的壁灯,壁灯旁,是被木条分成一个个方格的对开纸窗,窗的对面,是那扇印着古代仕女图的推拉门。
这房间处处透露出浓郁的古旧气息,空气中尘埃的味道和木头潮湿发霉的味道,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堂本本太熟悉这个地方了,这是她的房间,在她离家出走之前,她一直住在这里。
有多久没有回来这里了呢?大概是从她和埴之冢加奈摊牌,然后达成不再见她的约定开始吧。
那时候母亲把她的行李全部打包,送到光邦他们家,自己就再也不能进这个房间,可是现在竟然就这么躺在这里了。
堂本本正不明就里,目光却忽然瞥见壁灯的位置,之前那里太暗没有注意,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那里好像坐着一个人。
堂本本微微一惊,仔细看了,才发现那竟然是幸村精市?
他坐在角落,后背倚着墙壁,头微微偏向肩膀一侧,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这时恰好有月光从纸窗的缝隙里透进来,莹白的光芒落在少年漂亮的脸上,仿若有一层浅浅的光晕。
堂本本呆了一下,一时间对这种情况很是茫然,她的认知里,埴之冢加奈是不会允许她进来这里的,更不要说幸村,而且他怎么会在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堂本本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记得镜夜带着光邦和阿崇来医院,后来光邦和阿崇走了,她一个人同镜夜回到东京,当时雨下的很大,路上一直堵车。到家时,管家见到她很吃惊,她向管家问母亲的事,然后他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恩……小本?”
堂本本转头去看的时候,幸村已经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样子。
见少女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他扬起一个淡笑,按□旁墙壁上的开关,墙角的壁灯瞬间散发出暖橙色的光芒,渐渐蔓延了整个房间。
“吊灯好像坏了,只有壁灯能用。”
他站起身,走到堂本本身边:“感觉怎么样?”
“……为什么?”
声音沙哑的厉害,连堂本本自己都愣了一下,摸了摸喉咙的位置,深颦着眉,她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想起来。
“你想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幸村了然,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水,扶着堂本本起身喝了。
从起身到喝水,全是幸村示意着她完成,这些做完后,堂本本眼睁睁的看着水杯被抽走,然后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按回被子里。
幸村帮她掖好被角,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她身侧,却没有再开口,只是安静的坐在旁边看她。
堂本本觉得奇怪,今天的幸村和平常有点不一样,真要形容的话,是不是稍微强势了点?但同时又很矛盾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而且……太过小心了。
就和那个时候一样……
……等等,那个时候?
终于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和镜夜回到家里,管家告诉她母亲最多熬不过两个星期……
堂本本脸色一白,之后的部分就记不太清了,她好像和谁起了争执,还被打了一耳光,最后不知怎么就跑到了公路上……然后……然后是幸村救了自己……
他对自己说了点什么,然后就再也不记得了……
“都记起来了吗?”
堂本本回神,便看见幸村紫罗兰色的眼眸注视着自己,那其中倒映着壁灯暖色的光,却比以往要清冷了许多,里面看不见笑意。
他心情不好,堂本本下意识的认为……不过也是,那样的事发生过后,即使是幸村也懒得再去装温和淡然了吧,实在太累了。
“恩。”
堂本本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她抬手摸上自己的左脸,触碰那里时,会有微微的刺痛传来,堂本本闭了闭眼,凤镜夜当时愤怒的表情还历历在目,他下手并不重,但堂本本还是能记起那一瞬间火辣辣的感觉。
他打自己……这还是第一次。
这也说明,当时的她很可怕吧,就像要疯了一样,中邪似的只想从鲜血淋漓的事实里逃离出去。
堂本本正出神的想着,手背忽然贴上一只冰凉的手掌,幸村拉开她的手,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她微肿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眼角。
“很疼?”幸村轻声问道。
贴着脸颊的手掌干燥又冰凉,眼角被抚摸的地方,却泛起微微的烫意。
堂本本不自觉的抬眼,一下撞进他幽深的目光里,被那双好看的眼睛注视着,好像眼中只有你一人,他总是这样,发生再大的事,他也能够云淡风轻的从容应对,很轻易的,就让她全部的慌乱平息下来。
“已经不疼了。”
突然,眼角就落下一串水珠,很快没入鬓角,消失了,连一丁点痕迹也没留下。
幸村精市将之尽收眼底,却没说话,指尖不着痕迹的抚过眼角,用手轻挨着少女的脸颊,神情很平静。
见少女微垂着眼,似乎已经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幸村嘴角带着若无其事的笑,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握紧了拳,当几分钟过去,看到堂本本还是沉默,虽然颓废,却并没有像上午见到时那样精神激动后,才在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另一边,堂本本也确实都回忆起来了,想想当时的自己,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噩耗,所以一时间陷入了崩溃的状态中。
其实妈妈就在家里,根本不在道场,她明明知道,却还是一味的逃避不想回家,只是怕进来了,就会真的看见母亲奄奄一息日薄西山的样子。
她接受不了所有努力付之东流的结果,一想到妈妈在承受病痛的时候,她却在外面毫不知情的悠闲生活,自我厌恶和愧疚感就不断的涌出,直至最后没过头顶,将理智淹没。
一瞬间,恨不得自己死掉才好。
“我现在……能去看母亲吗?”
堂本本斟酌了一下,才犹豫着抿了抿嘴角,如果是往常她会直接说“我要去”,不会征求谁的意见,可今天的幸村阴沉的有点让人心悸,她不自觉就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