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愤怒的声音,少女戛然而止的声音,同时贯穿的,还有清脆异常的巴掌声。
……
堂本本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动作僵硬的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摸上自己的脸,碰了两下过后,猛然放了下来。
“小本,我……”
凤镜夜也不可置信,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红红一片,和堂本本脸上的颜色一样,只不过后者更加明显,甚至肿起了一片。
堂本本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不说话,也不再看任何人,她站在大门和凤镜夜的中间,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只有金属伞柄死死被攥在手中,似乎变了形。
她的表情淡淡的,眼睛盯着地面上的一颗石子,很专注的感觉。这时,堂本本浑身的气息都变得异常宁静,就仿佛刚才那个声嘶力竭狂躁大喊的人,从没出现过一样。
……
空气很静,只有雨水的悲歌断断续续,连雷电的嘶吼都消失不见。
“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地面,落入了水洼。
第一次,堂本本不是捏碎了伞,而是没有抓住,她那被人畏惧甚至称为怪物的力量,好像消失了一样。
埴之冢家的宅子坐落在一处斜坡上,从上面下去,就是车辆川流不息的公路,公路边的人行道上有匆匆来往的行人,或是顶着公文包奔跑,或者撑着伞疾步行走,很少有人会注意这边坡上所发生的事。
那把撑开的黑色雨伞从堂本本手中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路过两三个行人,一直滚到了坡下的公路上,很快,便被过路的轿车碾得面目全非。
瓢泼的大雨就这样劈头盖脸的淋了少女一身。
堂本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柄伞,竟然是一瞬不瞬的,她全神贯注的盯着它,看着刚才还好好在手中、替她遮风挡雨的东西,就这样在瞬息之间,粉身碎骨。
凤镜夜忽然有点慌。
不说话不发怒不搞破坏,甚至连动都不动的堂本本,非常不对劲。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少女苍白的侧脸,雨水顺着额前的发落在睫毛上,她却浑然未觉,盯着公路上黑色的一摊,目光呆滞,金属骨架断裂成几截,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凤镜夜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正欲上前,却被一道轻轻的声音阻止了行动。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他听见少女喃喃吐出几个字,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破碎的音节混合在雨水中,很快就落地,消散了。
雨渐渐下得大了,水声敲击伞面噼噼啪啪,就好像玻璃碎裂发出的哀鸣。
风声穿过街道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音,忽大忽小,交织重叠在一起,像是有很多人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此起彼伏的呜咽着。
有人在哭吗?
堂本本茫然的环顾四周。
为什么要哭呢?因为有人要死了?因为伞被压坏了?
不是啊,没有人会死啊,伞也没有坏,所以不应该哭的不是吗?不应该哭的啊,停下来!停下来啊!不要哭了不要哭了!都给我停下来!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呆在她手中啊!明明刚才为她隔绝着头顶的风雨!明明只要好好抓住它就不会消失的不是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她所做的……都是没有意义的吗?!跟傻瓜似的听母亲的话,以为那样她就会好起来,这样做也是错的吗?!到头来妈妈竟然就要这么走了?而这段时间她在干什么?!她竟然还在上学!悠闲的上学!
堂本本目光涣散的盯着那公路,伞的尸体七零八落,她向它的方向走了几步,脚步虚浮,似地面上有什么磕绊着一般。
身上早已湿透,洁白的衬衫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少女本就纤瘦的身体,在这场来势汹汹仿佛要淹没整个城市的大雨中,显得异常单薄。
她踉踉跄跄的向前几步,眼睛却是始终紧盯着那伞的,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更何况大雨让刮雨器都措手不及,司机们把所有心思都集中在路况上,哪里会注意到地上还有把坏掉的伞呢。
堂本本就这样恍恍惚惚的走着,眼中好像只剩下那把伞了,对身边的情况毫无所觉。
她感受不到身体逐渐冰冷的温度,对已经冻僵的指尖置若罔闻,雨水接连不断的从头顶躺下,流过眼睛时的疼痛她也不去理会。
只是……好像有点看不清楚了呀。
少女像是失了魂一样,迈着随时都会跌倒的步伐,摇摇晃晃的,越来越远。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这样的少女,一时间,竟然忘了阻止。
没有人知道她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什么。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眼角瞥见另一辆车,速度极快,正向那本已破碎的黑色雨伞飞速驶来,马上就要再次碾压上去。
“不要!”
堂本本大喊一声,刹那间就像魔怔了一般,发疯似得向公路跑去,竟然是要去夺回那把支离破碎的伞!
“回来堂本本!”
离他最近的凤镜夜双眼倏然睁大,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指尖却只掠过了一片雪白的衣角,只是一个眨眼的刹那,少女已经擦过镜夜奔出了好远,眼见就要冲上公路――
“小本!”
管家倒吸一口凉气,凤镜夜僵直在原地,感觉浑身血液倒流直冲上大脑。
他看着少女的身影飞速消失在眼前,她义无反顾的冲向公路,就好像前方有什么东西召唤着她一样!
汽车的轰鸣声回荡在天空,管家的惊呼在耳边响起,明明只是瞬息之间所发生的事,却像是电影慢镜头,一幕一幕缓缓播放,奇异的能让人看清楚每一个细节,包括少女每一个奔跑的动作,甚至是长发在身后划过的轨迹,都细致的呈现在他眼前。
凤镜夜只是一愣神便追上去,然而两人之间却始终落了一段距离。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向着坡下跑去,跑过高大的院墙,跑过一颗颗只剩下干枝的樱树,最后跑过隔绝在道路边缘的白色拱门,头也不回的越过了警戒线。
那么义无反顾,无所畏惧的走向死亡彼端。
越来越远。
五米。
四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