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之后,一星期很快过去,何秀蓉没再来看过孙发生。孙发生以为她真的生了气,便也不觉得意外。这样不定更好,可以使姑娘彻底冷静下来。
赵艳芳却依然尽职尽责地承担着看护的职责。她竟能一改任性的娇小姐本色,把家里家外收拾得井井有条。就连父亲大床上的被褥也拆洗得干干净净。她如此不顾一切的表现,使孙发生只得日夜思考着剧本的事情,想到什么就赶紧写下来。往往前一晚上写的段落,第二天他和赵二姑娘就能记住台词,排练起来。譬如《决裂》这一幕,两人便演得十分到位。
大幕拉开。
现出红砖楼房的一角。院墙外桃红李白,花香袭人。墙上有标语:“把四清运动进行到底”
钟青山从院门中奔出,穿一身青色裤褂。手中舀着一本帐簿,泪如雨下。
钟青山:天啊爹爹竟然贪污了这么多钱粮,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赵春芳肩扛锄头,农妇妆束,从桃林边进入院坝。
赵春芳:怎么?青山,你舀到了证据?
钟青山回头望向楼房:原来我们眼前的一切,都是爹爹贪污来的,我好悔呀他整天吃香喝辣,原来吃的是社员的血汗。他还是我爹吗
赵春芳放下了锄头:青山,这不关你的事我们事先谁也不知道啊
钟青山:以前不知道,不知者无罪。现在知道了,包庇就犯法走检举去
赵春芳拉住了走出几步的钟青山:青山哥再想想那是我们的父亲啊
钟青山停下脚步:他是父亲,可他也是人民的罪人我们俩可是革命青年,必须坚决与他划清界限走我们自己的路。
赵春芳也回首望向红楼:检举了,我们面前的这一切就都没有了我俩怎么过日子?
钟青山昂首挺胸:靠劳动靠我们的双手我们不仅要养活自己,建起自己的新家,还要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农村
赵春芳上前,紧紧抱住钟青山:好我支持你我们走吧
院门内冲出钟青山的母亲:儿子,媳妇。你们不能这么做你爹可都是为了你们啊
钟青山:娘他为的是他自己在家里他是太上皇,什么时候给过你好日子过?他贪图享受,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人人尊敬的生产队长了官越做越大,人越变越坏他没救了
母亲泪流满面:山儿,无论如何,他把你抚养成人,帮你成了家,娶了春芳。你不能忘本
钟青山:娘,春芳与我是自由恋爱才结合的没有你们给的这一切,我们也能成家的
赵春芳:是啊娘,这个家里也有一些是我们的劳动成果,并不是爹给的
母亲:春芳,劝劝你男人失去这一切你们的幸福就断送了
赵春芳:婆婆,财富要靠劳动去创造青山他是对的生活在这样的家里,我睡不着啊
钟青山:娘,原谅你儿子吧爹仍在公社里欺骗人呢我们该走了
母亲:天我究竟是作了什么孽?到老来靠什么活啊
赵春芳扶住了母亲:娘,我和青山会奉养你老人家的
钟青山:春芳走先去四清运动办公室,交了检举信再
钟青山、赵春芳下。
母亲痛哭。
幕急落。
这一幕戏,两人背熟了台词,赵二姑娘表演又有天赋,所以十分顺利。姑娘兴奋得紧紧抱住了孙发生,:“发生哥,原来你真的能写剧本我简直高兴死了”
孙发生触到了姑娘柔软却坚挺的胸脯,慌忙挣脱开来:“还有两幕没写完,不能太高兴了”
赵艳芳温柔地:“发生哥,你不敢要我么?我可是你的媳妇儿呢”
孙发生笑了:“老伯都是演给人家看的,你还当真?好笑极了”
赵二姑娘把坐在床沿上的孙发生的脑袋轻轻抱入胸前,:“街坊都我们是一对。你却似乎没当回事发生哥,你不喜欢人家么?”
孙发生被那高耸的胸脯堵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少女的幽香气息浸人心脾,忙:“你先松开手,我再告诉你原因”
赵二姑娘稍微松开了一点儿,笑着:“先松一点点,你吧”
孙发生只得:“你当你妈会同意我们好么?你太天真了我家这么穷,怎么配得上你?”
赵艳芳松开了手,倒了杯茶递给孙发生,:“经理家对会计家,不是门当户对么?”
孙发生喝了口茶,冷静的:“赵婶娘最疼的是你,她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有钱人家我们之间,原本就什么都不存在明白了么”
赵二姑娘果断地:“我不管那些那天过写完剧本给你看的,反正只差两幕,你先看个够吧”她解开外衣和贴身小褂的衣扣,把光洁的胸脯贴在孙发生的脸上。
孙发生闭了眼睛倒在床上,:“老二,快穿好衣服女孩子失了贞操,就没法做人了”
赵艳芳只得扣上衣扣,:“你太老实了连我你都不敢碰好了将来再。”
孙发生苦笑了笑,他们之间不会有将来的。深入骨髓的贫穷决定着一切他不抱幻想
伺候孙发生吃了午饭,赵艳芳要去公社汇报剧本的进展情况。公社书记侯大明十分重视这台话剧,把它列为宣传队所有节目之首,尤其关心剧本创作的情况。离地委工作组来千里镇检查的时间只有半个多月,侯书记每天都要听汇报。
孙发生累了半天,躺上床想休息。刚靠上枕头,何秀蓉忧怨的眼神便出现在脑海里。他下了床,锁了屋门,慢慢地走出过道,走向何家小院。
院子里,呆呆地坐着何秀蓉和何铁牛。脸带戚容,眼皮红肿,连孙发生走进院门也浑然不觉。
“蓉儿,你们怎么了?你娘呢?”孙发生问,寻了棵板凳坐下来。
何秀蓉终于醒过神来,扑到了孙发生怀里:“三叔,老伯死了死在煤洞里了”她大放悲声,哭得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孙发生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一瞬间变得呆若木鸡。何大哥的死不啻是一个噩耗,像巨雷般在孙发生头顶上爆裂他搂着何秀蓉,眼泪也不断地掉了下来
何秀蓉终于止住了悲声,:“娘去煤洞镇两天了。老伯死在那儿的煤洞里三叔,没了老伯我们一家往后怎么活啊”
泪水在孙发生的脸上无声地流淌。他心里的悲痛是语言无法形容的何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四处打工,辛辛苦苦地维持着这一家人的生活。在那些饥饿的日子里,在他自己几乎无法养活一家人时,他还要省出一口饭来拯救垂死的孙发生这样的好人怎么死就死了呢老天爷对人世间不是太不公平了么?眼下是他孙发生报答这一家人的时侯了他也要去打工去挣钱而且要把工钱全交给何大嫂,让她抚养何大哥的这些孩子长大成人
孙发生擦去脸上的泪水,:“蓉儿,不要怕有三叔在呢三叔同样可以打工挣钱来养活你们天无绝人之路的”
何秀蓉不哭了她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是啊我也可以打工养活弟弟和娘的三叔,找到小工记得带上我,我什么都能干的”
孙发生心里一酸,眼泪又差点儿掉了下来。穷人家的孩子不仅从小受尽磨难,尚未成年又要承担沉重的生活担子,命运太折磨穷人了他站起身来,支撑着尚未康复的身体,走进了茅屋。他为姐弟俩炒了些剩饭,:“中午将就吃吧晚上才有菜吃”
何秀蓉似乎有了主心骨,带着何铁牛去吃饭。她不吃不喝已经两天了。
父亲听了孙发生声泪俱下的述,心里也是十分沉痛。何大哥宁折不弯的性格也是他所看中的。他从内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把这十多块钱舀去等何大嫂回来后交给她,是我给的你去先给她看着家吧干不了什么坐着也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