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异常寂静,只有几只苍蝇在嗡嗡嗡地飞去飞来。孙发生全身无力地躺在木床上,头部仍然在一阵一阵地巨痛,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慢慢地,有一片阴影渐渐罩向那片空白,那是一只硕大无朋,长着鬼脸的兀鹰,巨大的鹰翅遮住了亮丽的天空,鬼脸下尖利的铁喙恶狠狠地啄向孙发生的脑袋,剧烈的痛楚一阵阵传来,吓得孙发生大叫:“走鹰走鹰”
“老三,别怕有二大娘在呢”身边有人在温柔地安慰。
孙发生眼前仍是朦胧的一团雾。他看不见忧心忡忡的赵艳芳和赵夫人,也看不见忧心如焚的何大嫂和何秀蓉。眼前只有面色苍白的母亲在守着他,为他赶走那只凶恶的魔鬼般的兀鹰。母亲的面容十分痛苦,泪珠不停地从她白皙的脸庞上滴落,如同一滴滴浓浓的母爱。
孙发生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心灵和上的双重痛苦冲决了他男儿的自尊。
“发生哥,你痛得厉害么”赵艳芳问。
孙发生什么也没听见,他的脑子仍然处于极度的混沌之中。当然无法做出回答。
“一点小伤也要流眼泪,真没出息”赵艳芳刻薄地。
“老二,你怎么又在胡八道?祸还不是你闯的”赵夫人斥责爱女。
“我又没错都那么大的人了,哭天抹泪的干啥?”赵艳芳不服气地。
“哼敢我三叔没出息他醒过来我要告诉他”何秀蓉。
“蓉蓉,不许你插话你懂什么?”何大嫂不愿意得罪人,厉声。
赵艳芳狠狠地瞪了何秀蓉一眼,刚要反唇相讥,被赵夫人在胳膊上拧了一下,痛得不出话。
堂屋的门被推开了,孙世昌经理与施郎中走进屋内,床边站立的众人立即让出位置。
施郎中抓过一只枕头,把孙发生的手放在上边,把起脉来。他闭着眼睛,凝神搜脉,额头上一直皱着几条纹路,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怎么样?严重么”孙世昌问。
“不好脑伤较重,先吃几副药看看吧”施郎中。
“行你开方子吧我去抓药”孙世昌经理。
“药由我派人去抓医疗费公社承担孙经理,你家老三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屋内涌进一群人。公社书记候大明完话,便和大家一一握手。
“候书记,这怎么敢当”孙世昌。
“孙发生是四清运动中涌现出的先进人物,他扛的那棵木头现在用作戏台的台柱子。等他好了,公社再开大会表彰他这些鸡、鱼什么的,给他补补身子”
“侯书记,你真是我们的好领导”赵夫人。
“是呀怪不得红星公社成了全县的先进”二大娘。
“麻烦街坊们照料一下孙老三,公社会记住大家的。告辞”侯大明,转身走出门外。
原来事故发生之后,侯大明就用电话报告了县委副书记骆志坚。骆志坚:“这不正是我们需要的先进人物么要上门安慰,承担医疗费,大张旗鼓地宣传”
“是骆书记我马上带人去”侯大明这才放下电话,立即就来到了孙世昌家。
孙世昌把侯大明一行送出门口,才回屋看望仍在昏迷中的儿子。
孙发生头上的伤口经过简单的处理已经没有流血,但他的头发、衣服仍沾着斑斑血迹。他虽然一直昏迷不醒,生命的体症仍然十分强烈,呼吸急促,手足皆能活动自如,这让孙世昌和屋内的其他人松了一口气,这个娃娃似乎福大命大,即使多灾多难,仍然命不该绝。
二大娘煎好了药,赵艳芳便抢着来喂孙发生。幸而伤者下意识地张开了口,药液便一口一口地吞了下去。人们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能吞得下药液,孙发生应该没有大碍了。
县城这边,县委副书记骆志坚向书记周兴光汇报了千里镇出事,孙发生受伤的情况。周兴光:“你处理得对事故要向积极的方向引导。关键是下午的县委会。看工作组的态度。”
县委会已经开了一下午,主题是讨论全县四清运动的发展问题。地委派来的四清工作组全体出席。组长宋谦在作大会总结发言,他:“从目前的情况看,四清四不清的问题仍然是运动的主要问题。四不清的干部怎么可能只有那几个?要从阶级斗争的角度去看问题,凡个人历史不清,家庭出身不清,社会关系不清的干部,都必须追查到底。进一步纯洁党的组织,也是四清运动的目标之一。我们决不能满足于打死老虎,决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周兴光、骆志坚会后立即会了面,认为工作组有将运动扩大化的倾向,弄不好将影响全县的工农业生产,让老百姓再饿肚子。
必须将情况尽快向地委反映。
周兴光接通了地委书记吴天明的电话,汇报了运动开展的情况和工作组试图扩大运动规模的问题。
吴天明,地委的意见也不统一,省委派来的督导员直接指挥着各地工作组的行动,他也没有办法。
但他一直在坚持抓整个地区的工农业生产,贵西县尤其不能抓了运动丢了粮食,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
就是,工作组盯上了谁,县委就要有人去代蘣谁的工作,绝不可放任自流,影响生产。
放下电话,周兴光:“情况清楚了,谁都搞不清运动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抓我们的生产,他们搞他们的运动,只要大面上服从就行”
骆志坚:“好我以视察的名义去各地走走,重点检查工农业生产。”
周兴光:“注意方式方法别让工作组觉得我们在另搞一套”
骆志坚:“是我一定把握好尺度,让他们无可挑剔”
第二天,骆志坚就到了千里镇。听了公社党委的汇报,浏览了镇街上红红鸀鸀的宣传标语。骆志坚:“你们公社的运动很有成效嘛社会主义教育的成果很突出县委和工作组基本上是满意的其他同志不用陪了,由候书记带着我去各个生产大队转一圈就行。”
吉普车上,骆志坚问:“那个孙发生怎么样?伤好些了吗?”
侯大明:“头部被撞得厉害,估计有脑震荡,昏迷的时间比较长。”
骆志坚:“不行转到县医院去看看县里的条件总要好点”
侯大明:“如果醒过来,就不必转院了。照护他的几个民兵都是文艺宣传队的骨干,每天都要参加排练的。孙发生也有节目,是一段自编自演的相声。”
骆志坚:“那小子有这个才能?不错不错要好好培养”
侯大明:“宣传队的语言文字也是他在把关,否则都念错别字。”
骆志坚:“奇怪孙发生连初中一年级都没有读完啊”
侯大明:“听一直在自学。读了很多书。”
骆志坚:“大明,你不可能在红星公社一直待下去要尽快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万一将来又有什么运动的话,下面是自己人就好得多。孙发生的确不错”
侯大明:“行骆书记,过两年我把他提起来他现在还没有十六岁呢。”
骆志坚笑了:“哈哈,我忘了他还是个娃娃。不急不急长大再。”
两人跑了几个大队,见粮食已经全部进仓,社员们都在翻整田土准备裁种夏粮,不仅农业生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煤厂、砖厂、酒厂、小铁加工厂也全都干得红红火火。还到处都贴满了四清运动的标语口号,表明做到了运动和生产两不误。
骆志坚高兴地:“侯书记,你总结总结,你们是怎么以四清运动为根本,强化了社会主义教育,促进了工农业生产发展的。我想把你们的经验舀到全县去宣传一番,再让地委工作组带队下来参观指导,以推动全县四清运动的发展。你看如何?”
侯大明:“把文艺宣传队一道带出去,演上几场,效果可能更好”
骆志坚:“好主意经费嘛县委帮你解决一部份”
侯大明:“不用县委领导费神了这点小钱,红星公社出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