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去六天。”
一间燃着灯火的居室内,王怜花斜倚在门口,一手展着一张抚平的纸条。他不知在想什么,面上表情淡淡的。
片刻后,外间远远的传来一阵脚步声,没到近前便已停住,一个男子在门外道:“属下参见公子。”
王怜花道:“事情办妥了么?”
门外那人道:“属下已奉命行事。之前消息传出去后,太夫人手下的白云牧女隐隐有些动静,日前悄悄的出去了一支,这些人已被我们盯紧。”
闻言,少年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很好,你连日奔波,辛劳可嘉。待此间事了,你便去柜上提两百两银子好好乐上半月,职位也可往上升一升。”
那人喜道:“多些公子。”他声音虽喜悦,人却丝毫不见动静,继续神态恭谨的立着。
果然,不久后少年的声音复又响起。
“吴然在哪?”
“吴大家在赶往荆州的路上,想必已至中州边界了。”
“荆州…他动作倒快。”
王怜花说完这句话,将手中纸条随手揉成一团,又语气漫不经心的提道:“你在外切忌招摇惹事,更不可被江湖中人查出底细。本门对属下虽宽厚,但对于犯规矩的人,也是必罚不贷的。”
那人的姿态更恭顺了:“属下谨记。”
王怜花起身走向室内的桌旁,同时挥了挥手,“你自去吧。”
此时灯火澄净,一室寂静,门外人瞬息就失了踪迹。王怜花拿起桌上斟好酒的小杯啜了一口,酒香回荡在口中,曲折悱恻。桌上红色的烛光偶尔跳动一两下,映在他瞳里,竟显出一分妖异。
已经引蛇出洞,不知后续如何?
笑闹过后,朱七七心底的焦虑实已扫清了大半,加之她先前接连赶路,又熬了这一夜,身体和精神都有些承受不住了。倦怠感如潮水,逐渐将她淹没,她靠在床沿,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七七?”见朱七七久无动静,王闲走上前,小声的在她耳边唤了一句。
确认眼前人已睡熟后,王闲直起身,略微想了想,从旁拿过一个布毯披在她身上。悄步走出房间,王闲轻轻的掩好门,回身时目光不经意的一扫,却是一顿。
光线暗沉的过道里,衣着朴素的少年也正扶门而出。
冬天的早上本就暗淡,因着室内封闭,这暗淡又变得更加幽暗。少年身处昏暗中,整个人半隐半现,面容也看的不太真切,见着王闲,他嘴角惯常挑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两分。
沈浪点了点头,算是跟她打了个招呼。
陈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吱呀,飘荡在冬日的清晨里,平添了一分悠然。
王闲默了默,还是行步上前,细声道:“早上好。”
沈浪回了安,随意道:“王姑娘想必是一夜未眠,现在可是要去休息了?”
“啊,其实也不困。”王闲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看了沈浪一眼,转而低下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你和七七,你们…”骚年,你们来这里干嘛?
王闲有满腹疑问,却不好直接道出口。一来这是人家的私事;二来自己相对于他们,怕是更加难以推论,他们都没有问过自己,自己怎么好去问人家?
她话语未尽,沈浪听在耳里,只微微一笑,道:“我和朱姑娘顺路前往荆州,恰好途经此地。不料大家在这小山村中相遇,足可见世界有时确实小的很。”
“你们也是去荆州?”王闲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忠于人事。”沈浪轻轻的道出几字就住了口,似乎不愿多言。
王闲在心里暗暗留了意。她在脑中把所有事情粗略的过了一遍,正要往细处想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木门开合的声音。
条件反射的回头去看,是朱五从过道另一端走了出来。他只草草的披了一件外衣,修长的身形空落落的裹在其中,看起来有些单薄。
见引起了两人注意,朱五和善的笑了笑,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他们走来。
王闲几步迎上去,睁大眼睛小声道:“你醒了?”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的穿着,皱眉道:“刚醒,怎么不多穿点?”
“多谢姑娘挂心,我身体已然无恙。在下再不济,好歹是个练武之人。”朱五的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看他此刻气定神闲的模样,着实好了很多。
“七七呢?”听他这么说,王闲也就不再纠结,而是看了一眼他出来的方向。
“七七已在床上睡下了。”
说话间,他身形自然的侧了侧,不着痕迹的与王闲拉开距离。
沈浪含笑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互动。
这时张大爷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都起来啦,诶,小兄弟你也醒了?身体怎么样,不要紧吧?老伴做了些吃的,要不要去后面吃点?”
三人连忙出声应和,吃完早饭后众人又留了半日,其间朱七七也恢复了精神。朱七七一起来就拉着王闲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当初怎么了,一会儿又问她和朱五的事,直问得王闲冷汗涔涔。
而朱五则是笑容温润的坐在一边,时不时的随着王闲的话补充或应和,让内容变得更加圆满。这幅姿态惹得王闲在心里频频侧目,并对这位公子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睁眼说瞎话算什么?瞧瞧人家这技术,外在面不改色,逻辑天衣无缝,讲故事手到擒来,简直完爆她一条街,难怪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另一面!
不过这也太自然了,王闲暗暗的看了朱五一眼。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半点看不出来是装的。那…
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奇异的想法:难道朱五和自己相处时的模式,才是假装的?她没深想,因为那人已经看了过来。
“王姑娘,”男子笑容浅淡,温言道:“在□上可是有何不对?”
“不,没什么。”王闲赶紧收回视线,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上面开出了一朵花。
一抹灵光突然闪至脑海,王闲细细一想,立时恍然大悟。
原来朱五公子是精分,哦不,双重人格…王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顿感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于是接下来,朱五总觉得少女看着自己的目光有哪里不对。他略略垂眼,唇角笑意不变,只是周身的气质似乎变得更加温润了。
好不容易应对完朱七七的连环追命问,王闲打着上茅厕的旗号,在没有人的角落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幸好朱七七不知道沈浪和她认识,不然难度系数还得更上层楼啊。
明明心虚得很还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同时还要运用脑细胞编排出合理的“解释”,真是太考验人了!
午时末,大雪初停。
随意吃了点东西垫肚后,四人谢过两位老人,留下些许银子,趁着雪停上了路。大家都是想着去最近的城镇再做计较,便理所应当的同行了。
地上攒着厚厚的雪层,除却各人的脚步和积雪从树上滑落的声音外,周围再无半点声响,配着苍茫的景象,显得格外寂寥。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初还彼此交谈的几人沉默下来,气氛也渐渐沉寂。
被雪覆盖的小村庄早已掩没在重峦中,几人行至一处山谷,这里的地形低凹而狭窄,首尾有两个隘口供人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