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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忙乱之间,便是一夜过去。老太太情绪稍稍稳定,熙凤、李纨、探春三人商议,留了她二人在前面看着,让探春带了太医看视黛玉。
她们这边刚刚送走了太医,平儿却拍着脑门称:“坏了。”慌把紫鹃昨夜找来,黛玉病重的消息回了三人。她们便又只得让人去请太医回来。不想老太太偏又醒了,只哭宝玉,三人也只得进去劝慰。
又请了太医来给老太太、太太看了。太太还好,不过是悲郁交加、急痛攻心导致血不归经、才会吐血昏迷。老太太就有些严重了,本是年纪大了,身子就不好,自宝玉走后,又一直郁郁不乐,担心忧虑,这会儿乍闻得宝玉之死,心中大恸,竟似有些中风的迹象。太医开了药,只要好好静养,别再让受什么大的刺激。
昨夜,宝玉的厮茗烟回来,直宝玉在连云城死了,老太太、太太当即便晕了过去,府内大乱,熙凤无法,只得派人进园子请了她和李纨过去帮忙,几个人忙活了半夜,好歹稳当住了局面。
“林姐姐起的倒早,只是老太太传了话来,今儿身子不大舒服,让咱们不用往上房去请安了,早饭也就在园子里用了。”探春挤出笑来,将老太太的话交代了。
待到两人进屋,看到黛玉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紫鹃为她编发,两人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下了。
“雪雁怎么了?怎么眼睛又红又肿,林姐姐呢?”惜春眼尖,一眼看到雪雁精神不对,也并没有听见雪雁之前的话,一径地往黛玉房中过去。
“林姐姐没事吧!”探春一行急急往里走,一行问雪雁话。
这边三人忙着穿戴洗漱,便听得院门处有人话,雪雁出去看时,却是探春、惜春相携叩门,忙请了她们进来道:“三姑娘、四姑娘今儿好早,姑娘正梳头呢。”
紫鹃、雪雁忙都答应了,一时为黛玉换了衣裳。因黛玉素喜清雅洁净,大部分衣服都是浅色居多,紫鹃便拣了淡樱色滚兰草纹边的苏雪绸中衣,藕荷色绣折枝梅花长褂,下面则是一条月白色百裥裙,因又想到晨起风凉,拿了一件鹅黄色暗纹竹叶的披风出来。
“你也别自责了。”黛玉微笑道,“纵是躺在床上的,又哪里睡的下?倒是和你与雪雁话,心里还松快几分。这会儿也不早了,快和我换了衣服,到老太太上房看看吧!”
黛玉三人这里聊着,眼看的外面天色大亮,婆子丫头们也都起来洒扫工作了。紫鹃看了眼黛玉,虽然昨夜有了灵药,但又熬了这么久,姑娘的脸色终究不大好,眼睛也有些肿肿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自责道:“看我,光顾着话了,姑娘的身子才好转一点儿,怎么竟都忘了劝着姑娘休息的。”
“姑娘放心吧。咱们院中的丫头婆子都是省事的,我也早嘱咐过了。”紫鹃在旁边道。
“这件事,你们谁也不要出去。”看了看面前的两人,黛玉神色凝重。点漆般的清眸闪耀,是提醒,也是告诫。“还有,昨天晚上那位……那位公子的事情,也万不能让它出了这潇湘馆的大门。”
雪雁到底是机灵的,也很快明白过来。这事了是潇湘馆进了贼,大了就是影响姑娘闺誉性命的大事。
“只怕不行。”黛玉微蹙了眉尖,清眸中的顾虑显而易见。“这纸条上写的若是真的,也罢了,若是假的,岂不是让她们空欢喜一场,更何况……”更何况她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知道几千里之外疆场上的消息,这纸条的来源,若是被有心人抓住利用,她便浑身是嘴也不清楚。到时候,别宽不了老太太的心,她林黛玉,也会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姑娘,那我们把那张纸条上的消息告诉老太太吧,也宽宽她的心。”雪雁脑筋转得快,听黛玉为老太太担忧,眼睛一亮,便想到了那张纸条。
紫鹃垂头不语,一时也不知拿什么话开解黛玉。倒是黛玉,也不过云淡风轻的一笑,她早已经习惯了。“老太太这会儿也不知怎样了?她素来最疼宝玉,乍一听……也不知熬不熬的过去?”
果然,黛玉立刻摆了摆手道:“老太太和太太的事已经够她忙的了,可不能再去添乱,而且,你求她去请太医,这会儿……来过人了吗?”后面的这句话时,黛玉有几分黯然。若非老太太的疼爱,她在贾府其实是微不足道的。否则,再怎么忙乱,听得她吐血晕迷,再不会一夜都快过去了也没个人来看看。
“姑娘虑的也是,那公子来的却也太奇太巧。若非他进屋,只怕咱们院子里也没一个人发现他。”思及此,紫鹃也不禁忧心忡忡。“要不,明天去请二奶奶加几个上夜的婆子?”刚完这句,紫鹃立即就觉得不妥。以黛玉的性子,再不肯去麻烦别人,更何况是这个节骨眼上。
黛玉沉默颔首。这大观园中,原除了宝玉,寻常厮都是不让进的,更何况是成年男子。如今平白的闯入了一个男子,且又是不知底细的,他既然今夜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到潇湘馆,焉敢以后再不来的。想想半夜沉睡之间,卧榻之侧,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出现陌生男人,黛玉都觉得心惊不已。
黛玉不语,紫鹃却猜透了她的心思,试探着道:“姑娘还是因着那位公子的事?”
“姑娘这是什么话?”雪雁道,“这潇湘馆就是咱们的家啊。”
“行了,两个管家婆,又打趣我。”黛玉瞪了她们一眼,遂正色道:“正经的,这潇湘馆,我还真有些不敢住了。”
“也就紫鹃姐姐能治得住姑娘。”雪雁在一边笑道。
“呸呸,什么是白熬着,姑娘又这不吉利的话。”紫鹃嗔了黛玉一句。“我还巴望着姑娘早日病好了呢。”
黛玉点头叹道:“也罢,我如今也不过是白熬着,且吃吃看吧。也先别和这府里,那个人参养荣丸还有素日吃的药,也先留着吧!”
紫鹃一手拉着雪雁,走到黛玉的面前,将黛玉手中的药瓶接了去,仍旧放了回去。
“睡不着,起来陪姑娘话。”紫鹃温柔一笑,看着眼前笑意莹然的黛玉,心中觉得踏实而安定,倘若宝二爷无事,姑娘日日如此,她便此生无憾了。“那药可由不得姑娘的性子,该吃还是要吃的。我们虽然不知那公子是什么人,但能感觉到他是没有恶意的,而且他只给姑娘吃了一粒药,姑娘就能起死回生,想来定是杏林国手,姑娘吃了,怕不把这素日的病除了根,咱们不是皆大欢喜吗?”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黛玉也绷不住笑了,“紫鹃姐姐怎么起来了?”
雪雁这方明白过来,起身一跺脚,走到紫鹃身边去了,“紫鹃姐姐,你看看姑娘,人家一心为她好,她还……”
雪雁正自委屈,却听得噗嗤一声轻笑,打断了她的认错,“你呀,真是个实心眼的丫头,姑娘逗你呢都看不出来。”却是紫鹃也睡不着,刚静静在外间躺着听她们话,这会儿见雪雁快哭了,方起身过来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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