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愤怒像野火蓬勃升腾,烧尽了我的理智。
我悄悄买了一把尖刀,贴身藏好,吩咐妹只要见到那两个人马上通知我。
因为有董事长的许可,我现在每天都是以修养为主,妹很体贴的把包厢开了空调,所有单都送到我休息的地方。我只需在晚上做好账目即可。幸好经过那两人一闹,歌厅的生意一下子冷清下来,白天最多开不了三个厅。我神形俱疲,浑浑噩噩陷入半梦半醒之间,大脑皮层却高度兴奋着。
我注意到费几乎没有了。但我不在乎。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设计着仇人相见的每一个细节。我要以牙还牙!
晚上,我却为了藏尖刀而发愁,在卫生间磨蹭的久了,雪玲不放心,一下子闯了进来。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的话僵在嘴边。
哐铛一声,我手中的刀掉在地上。雪玲吓了一跳。随即抱住我,哭了。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你不可以这么冲动!你想想年迈的父母。想想为什么出来的?”
这一夜雪玲陪着我睡,跟我起自己的经历。
“当年我为了弟弟,放弃学业,十六岁独自一人搭车跑到华川,找一个表亲介绍进他们公司招待所做临时工。那时我真开心,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从此以后就可以成为城里人。”
“有一次我不心点汽油炉喷着了女客人,在医院看护了她半个月。”雪玲仰望着天花板,目光飘忽。“那半个月让我明白伺候人的工作是多么难,离开父母是多么苦。”
“其实也不是大伤,那女人后来比治疗前更漂亮。”她苦笑一下,“我端屎端尿,给她洗衣抹澡,还担负了三千元医疗费用。最后失去了有可能转正的工作岗位,不得已出来另寻工作。”
“那一段日子真是苦哇。”雪玲长叹一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硬撑下来的。”
“我怎么从没听你过?”我不能不惊诧。那么多钱,搁在一个家庭也是很头疼的。我父亲四十年工龄,一年工资也不比这多多少。
“这件事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都过去了。何必让父母白担心。”雪玲轻描淡写。“今天我告诉你,是希望你明白,每个人的一生都是要过很多坎的,没有必要太放在心上,把自己逼进死角。”
她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很认真的:“从前我真的很羡慕你,父母对你那么好。你是商品户口,有工作还是铁饭碗。而我一切都要自己争取,还要负担弟弟的学费。我那个时候就是憋了一口气,想要变成城里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吃多少苦我都不在乎。”
当我听了她的经历之后,忽然就从自己的苦难中跳了出来,心里不再那么痛苦了。
“你真勇敢!”我由衷地。“你父母真的值得为你自豪。”
“自豪吗?我做的远不如别人好。”雪玲茫然的:“有时候,忍不住问自己,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亲人。”我一口气地:“你父母、弟弟还有孩子。因为有了你吃的苦,才避免了他们的吃苦。你是很了不起的女孩。我们周围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为家庭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雪玲听完半天不话,看了我很久,最后迟疑地:“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回家,你妈妈跟我什么?”
“什么?”
“她叫我帮你在本地找个婆家。”
我像遭雷击。
雪玲拍拍我的手,“女儿难做啊。父母只看见打工人外面风光,不知道女儿在外面经历了多少磨难,遭了多少罪。”
“老实,我并不希望你嫁到本地。因为你从真的称得上娇生惯养,这种受气的生活你肯定不能接受。”雪玲看着摇篮里的孩子,爱怜的目光充满母性的温柔。“当初我其实在华川有一个男朋友,在政府工作,本来准备结婚的,他母亲嫌弃我不是城市户口。我一气之下就跑到这边,只有这里才不在乎户口啊!”
“我想不明白,一个户口,就可以决定人的高低贵贱吗?我发誓要过的比他们更好。”雪玲美丽的丹凤眼中闪烁着迷惘的光。“那时候我真是心灰意冷,后来遇到了阿华。他虽然年纪大,可是多么会体贴人,这一辈子还真是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他跟我:因为他读过十几年书,所以不愿意再续弦本地女人,他要寻找真正的爱情。”
“他对我真的很好,所以虽然刚开始受到他家庭的强烈反对,我忍受了很多委屈,也觉得是值得的。”雪玲轻轻抚摸孩子粉嫩的脸,那红艳艳的嘴巴立刻弯起一个快乐的弧线。大概以为是给他喂食,嘴巴吮吸起来,发出叭叭的脆响,样子可爱至极。
“现在好了。”雪玲附头亲了孩子一下,脸上是幸福满足的笑。“他爷爷奶奶可喜欢他了。封了好大一个红包,还买了最好的玉去开光,给孩子辟邪。现在我只要看着孩子好好成长就好了。”
“你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我真为你高兴。”
“可是我这样守着孩子过着与本地人格格不入的一生,假如是你,你会觉得幸福吗?”
我不知道,所以不出话来。倘若要我嫁给一个我并不爱的男子,还要和他共度漫长的一生,我可以吗?
至少现在是不可以的。我觉得,我还没有到为了父母,放弃终生幸福那么无私的地步。
我现在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咽下心中这口恶气,为他们保有着这生命,不去临危涉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