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英领命,走到张家门首,正撞见了张幼谦。幼谦道:“好了,好了。我正走出来要央杨老妈来通信,恰好你来了。”蜚英道:“我家姐姐盼官人不来,时常啼哭。日日叫我打听,今得知官人到了,登时遣我来约官人,今夜照旧竹梯上进来相会。有一个柬帖在此。”幼谦拆开来,乃是一首《卜真子》词。词云:
幸得那人归,怎便教来也?一日相思十二时,直是情难舍!本是好姻缘,又怕姻缘假。若是教随别个人,相见黄泉下。
幼谦读罢词,回他说:“晓得了。”蜚英自去。幼谦把词来珍藏过了。
到得晚间,远望楼西,已有三灯明亮,急急走去墙外看,竹梯也在了。
进去见了惜惜,惜惜如获珍宝,双手抱了,口里埋怨道:“亏你下得!
直到这时节才归来!
而今已定下日子了,我与你就是无夜不会,也只得两月多,有限的了。
当与你极尽欢娱而死,无所遗恨。
你少年才俊,前程未可量。
奴不敢把世俗儿女态,强你同死。
但日后对了新人,切勿忘我!”
说罢大哭。
幼谦也哭道:“死则俱死,怎说这话?
我一从别去,那日不想你?
所以试毕不等揭晓就回,只为不好违拗得父亲,故迟了几日。
我认个不是罢了,不要怪我!
蒙寄新词,我当依韵和一首,以见我的心事。”
那过惜惜的纸笔,写道:
去时不由人,归怎由人也?罗带同心结到成,底事教拚舍?心是十分真,情没些儿假。若道归迟打掉蓖,甘受三千下。
惜惜看了词中之意,晓得他是出于无奈,也不怨他。
同到罗帏之中,极其缱绻。
俗语道新婚不如远归,况且晓得会期有数,又是一刻千金之价。
你贪我*,尽着心性做事,不顾死活。
如是半月,幼谦有些胆怯了,对惜惜道:“我此番无夜不来,你又早睡晚起,觉得忒胆大了些!
万一有些风声。
被人知觉,怎么了?”
惜惜道:“我此身早晚拚是死的,且尽着快活。
就败露了。
也只是一死,怕他甚么?”
果然惜惜忒放泼了些,罗妈妈见他日间做事,有气无力,长打呵欠。
又有时早晨起来,眼睛红肿的。
心里疑惑起来道:“这丫头有些改常了,莫不做下甚么事来?”
就留了心。
到人静后,悄悄到女儿房前察听动静。
只听得女儿在阁上,低低微微与人说话。
罗妈妈道:“可不作怪!
这早晚难道还与蜚英这丫头讲甚么话不成?
就讲话,何消如此轻的。
听不出落句来?”
再仔细听了一回,又听得阁底下房里打鼾响,一发惊异道:“上边有人讲话。
下边又有人睡下,可不是三个人了?
睡的若是蜚英丫头,女儿却与那个说话?
这事必然跷蹊。”
急走去对老儿说了这些缘故。
罗仁卿大惊道:“吉期近了,不要做将出来?”
对妈妈道:“不必迟嶷,竟闯上阁去一看。
好歹立见。
那阁上没处去的。”
妈妈去叫起两个养娘,拿了两灯火。
同妈妈前走,仁卿执着杆棒押后,一径到女儿房前来。
见房门关得紧紧的,妈妈出声叫:“蜚英丫头。”
蜚英还睡着不应,阁上先听见了。
惜惜道:“娘来叫,必有甚家事。”
幼谦慌张起来,惜惜道:“你不要慌!
悄悄住着,待我迎将下去。
夜晚间他不走起来的。”
忙起来穿了衣服,一面定下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