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鼎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拉家常。
“这碗里的肉,是谁给你的?”
王二哆嗦着回答:“是……是参军老爷赏的。”
“错。”
江鼎摇了摇头。
“这肉,是你用手印换来的。”
“你签了字,卖了力气给我干活,我给你发工钱,给你饭吃。这叫——交易。”
“咱们是平等的。我不欠你的,你也更不欠我的。”
王二听得云里雾里。平等?这世上哪有跟老爷平等的事?
江鼎转过身,看着这几千双迷茫的眼睛。
“在北凉,有一条铁律。”
“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谁也不许跪人。”
“哪怕是我,哪怕是李将军,哪怕是张先生。”
“谁要是敢下跪,那就是软骨头!北凉不要软骨头!”
江鼎指了指他们身上的新工装。
“穿上这身皮,你们就不是佃户,不是奴才。”
“你们是北凉工人。”
“工人靠力气吃饭,这饭吃得堂堂正正!为什么要蹲着?为什么要跪着?”
“都给我挺起胸膛来!”
“端着碗!站直了!看着我的眼睛吃!”
江鼎走到一个还在发抖的年轻后生面前,帮他把碗端平,把背拍直。
“吃!”
“大口吃!嚼出声来!”
……
张载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湿润。
他走上台,清了清嗓子。
“乡亲们。”
张载的声音苍老而温厚。
“老夫张载。以前是个教书匠。”
“今天,老夫给你们上第一课。”
张载拿起一支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字:
【人】。
“一撇,一捺。”
“相互支撑,顶天立地。”
“这就是人。”
“严嵩把你们当牲口,周扒皮把你们当奴隶。”
“但在这里,江参军把你们当人。”
“既然是人,就得有人样。”
张载指着那个字。
“从今天起,忘掉你们以前学的那些磕头作揖的规矩。”
“在这里,咱们只讲一个理:多劳多得,不劳不得。”
“只要你肯干,你能让一家老小穿上绸缎,能住上大瓦房,能让孩子上学堂。”
“这些,不是老爷赏的。”
“是你们用这双手,站着挣回来的!”
……
王二听着台上的话,看着那个大大的“人”字。
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长了出来。
他看了看手里的碗。
这肉,还是刚才那块肉。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端在手里,觉得格外沉甸甸的。
他试着挺直了腰杆。
虽然有点僵硬,有点不习惯。
但他发现,站直了吃饭,视野好像真的开阔了很多。能看见远处的夕阳,能看见身边同伴的脸。
“吃!”
王二大吼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对过去的告别。
他大口嚼着肉,吃得满嘴流油,吃得热泪盈眶。
周围的人也开始学着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