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三台扫地机器人追得如此狼狈。这些圆头圆脑的玩意儿速度不慢,而且极其执着,在废墟中穿梭的灵活性甚至超过他。它们似乎认准了他是“非法堆放物”或“顽固污渍”,不清理掉誓不罢休。
“嗡嗡”的吸尘声和“滴滴”的警告声如同魔音灌耳。陈默不敢直线跑,只能利用地形,在倒塌的楼板、锈蚀的车辆残骸和扭曲的钢筋之间绕来绕去,试图甩掉它们。
“警告!高速移动的垃圾更需及时清理!以免造成二次污染!”电子音还在喋喋不休。
“你才是垃圾!你们全家都是垃圾!”陈默一边躲开一块飞来的锈铁皮(被吸力扯过来的),一边气喘吁吁地骂回去,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机器。
这样下去不行,体力消耗太快,而且动静太大会引来真正的危险。
他瞥见前方有一栋半塌的二层小楼,楼体倾斜,一楼入口被瓦砾半掩,但二楼窗户破碎,可以攀爬。
赌一把!他加速冲向小楼,手脚并用爬上倾斜的墙体,从二楼一个破窗翻了进去。
三台扫地机器人追到楼下,在入口处“犹豫”了一下。它们的轮子似乎不适合攀爬这种陡峭的瓦砾堆。但它们并没有放弃,而是开始绕着楼体转圈,并用蓝色的“大眼睛”扫描着楼上,发出“目标丢失,持续搜索”的电子音。
陈默趴在二楼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稍微松了口气。暂时安全了。
他快速打量这个房间。这里以前可能是个办公室或者起居室,家具早已腐烂,只剩下金属框架。墙角有个破损的柜子,地上散落着一些纸片和不明物件。
他需要休息,处理伤口(身上有不少擦伤和淤青),更重要的是,研究一下哥哥留下的数据核心和那张意外得来的门禁卡。
他挪到房间角落,背靠相对结实的墙壁,先检查了一下身体。都是皮外伤,问题不大。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数据核心。
菱形的蓝色晶体在他掌心散发着稳定的微光,触感温润。他尝试用意识连接(像使用系统物品那样),立刻感觉到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脑海!但信息是加密的、碎片化的,需要时间和特定条件(可能是安全的环境和辅助设备)才能完全解读。不过,一些最表层、最紧急的信息还是浮现出来:
-曙光计划真相:确如哥哥所说,是意识收割实验。主谋是净空联盟最高议会中的“升华派”与未知高维存在“观测者”。协议V3.7是收割工具,系统任务是筛选和刺激宿主产生“高质量情绪数据”与“意识张力”。
-证据:包含大量内部通讯记录、实验数据、交易协议片段,足以颠覆联盟的合法性。
-协议漏洞与后门:详细列出了V3.7协议的十七个主要安全漏洞和三十多个由早期内测员(包括“先知”)暗中植入的后门程序。其中一些后门可以被远程激活,用于干扰系统任务、暂时屏蔽宿主位置、甚至小范围篡改任务奖励。但激活需要特定密钥和较高的原始权限。
-警告:“升华派”正在推进“最终融合”阶段,计划将所有“合格”宿主的意识强制上传并融合,创造一个受他们控制的“集体意识神”或超级武器。时间紧迫。
-联系人:名单上有几个疑似反抗者的代号和隐蔽的联系方式(需要破译)。
信息量巨大,让陈默既愤怒又感到沉甸甸的责任。哥哥真的用生命换来了足以撼动这个黑暗世界的证据和武器。
他将数据核心贴身藏好,又拿出了那张破损的A-级门禁卡。卡片边缘焦黑变形,但中心的芯片区域似乎完好。系统提示需要充能或兼容接口激活。
充能……他身上哪有什么充能设备。兼容接口……或许“摇篮”里,或者净空联盟的其他设施里有。
他将卡片也收好。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片区域,找个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并尝试联系名单上的反抗者。
楼下的扫地机器人似乎还没有离开的迹象,还在“嗡嗡”地转悠。
陈默起身,准备查看房间是否有其他出口,或者找点能用的东西。
他走到那个破损的柜子前,翻开一些朽烂的布料和杂物。忽然,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
拨开灰尘,那是一个巴掌大小、布满划痕的旧相框。相框里是一张褪色的全家福照片:一对年轻的父母,笑容灿烂,中间是一个大约七化丧尸”和“管理员”。这些由旧时代实验或系统漏洞产生的“异常存在”,似乎都带着某种执念或未完成的“程序”。
这个“哭泣的婴儿”播放器,是否也类似?
他的好奇心(以及或许是对同类“实验产物”的某种微妙同情)被勾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观察。
扫地机器人已经将播放器周围的瓦砾清理得差不多了。它们似乎也“识别”出这不是普通垃圾。
“滴滴!识别到联盟早期实验资产(已废弃)……状态:故障,持续产生异常音频污染……根据废弃资产处理条例,应回收至指定销毁点。”一台机器人报告道。
它们伸出更精细的机械爪(之前吸尘没看到),准备去抓取那个破损的播放器。
就在机械爪即将触碰到播放器的瞬间——
播放器那闪烁的红光突然变得急促!婴儿的哭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甚至带上了某种愤怒和绝望的电子杂音!
“哇啊啊啊——!!滋啦——!!!”
同时,播放器裸露的线路迸发出耀眼的电火花!一股无形的、强烈的精神冲击波,以播放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陈默离得不算太近,但也感到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锤子砸中,视线模糊了一瞬,心中涌起一股没来由的巨大悲伤和恐惧,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三台首当其冲的扫地机器人更是遭了殃!它们的蓝光眼睛瞬间熄灭,机械臂僵直,身体摇晃着,发出“噼啪”的短路声,然后“噗通”、“噗通”相继倒地,冒着黑烟不动了,轮子还在空转。
精神攻击?!这个“哭泣的婴儿”实验体,居然能释放针对电子设备(或许也包括生物)的精神冲击?!
播放器释放完这一击,红光迅速暗淡下去,哭声也变得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陈默晃了晃脑袋,驱散那种不适感,心中骇然。这玩意儿威力不小!幸好刚才没靠太近。
他看向那三台冒烟的扫地机器人,又看看那个奄奄一息的播放器。现在安全了,可以走了。
但鬼使神差地,他朝着播放器走了过去。
播放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微弱的红光挣扎着闪了一下,哭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严重杂音的、仿佛幼儿学语般的电子音:
“……怕……黑……痛……”
“……妈妈……找不到……”
“……程序……错误……不想……消失……”
断断续续的词语,拼凑出一个懵懂、恐惧、渴望存在却又被痛苦和错误折磨的“意识”。
陈默蹲下身,看着这个破损不堪的小机器。它只是个实验品,被制造出来模拟婴儿情感,测试人类反应,然后被废弃在这里,程序出错,孤独地“哭泣”了不知多少年。
某种程度上,它和那些被系统绑定、被迫进行死亡直播的宿主,和那些被改造成“清洁工”、“模仿者”的人,甚至和他哥哥那样被卷入阴谋的研究员,又有多少区别呢?都是这个扭曲时代的受害者,是那些高高在上者手中的工具和试验品。
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播放器冰冷破损的外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陈默低声问。
播放器的红光微弱地闪了闪,杂音中挤出几个字:“……声音……识别……同……类……?痛苦……共鸣……”
同类?痛苦共鸣?是指陈默身上也带着系统的痕迹,以及刚刚经历失去亲人的悲痛吗?这东西的感知这么敏锐?
“你想……‘消失’吗?还是想……继续‘存在’?”陈默问了一个自己也觉得奇怪的问题。对一个机器问这种问题。
播放器沉默了(或者说运算了)好几秒,红光几乎要熄灭,才用极低的声音回答:
“……存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