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实验基地锈蚀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如鼓点般的轰鸣。陈酿靠坐在地下三层通风管道旁的墙角,湿冷的空气裹挟着铁锈与霉味钻入鼻腔。他手中紧攥着那块乌黑晶片,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魂钉”正隐隐作痛,仿佛有细针不断刺入识海深处。
他知道,杨逍一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但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
楚昭南盘膝坐于对面,双目微闭,掌心血色符文缓缓旋转,散发出一股阴寒却不带恶意的气息。他在为陈酿构筑一道精神屏障,以延缓“魂钉”的感应速度。这并非长久之计,最多只能撑十二个时辰。
“你师父教你的东西,远不止‘幻影十三步’和‘七重幻杀’。”楚昭南忽然睁眼,目光如炬,“你还记得‘梦引术’吗?”
陈酿一怔。
梦引术??育怨宗秘传禁术之一,可借他人梦境潜行窥探、种念控心,甚至篡改记忆。此术极耗本源,稍有不慎便会反噬成疯癫。当年他仅学得入门皮毛,便被尤荔有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名上报巡防署,成为将他逐出系统的导火索。
“你想让我……入侵杨逍的梦?”陈酿声音低沉。
“不。”楚昭南摇头,“是让他主动邀请你进去。”
陈酿瞳孔骤缩。
这是更高阶的心理博弈??不是强行侵入,而是诱使对方在无意识中打开防线。唯有极度信任或深藏愧疚之人,才会在梦中对某人敞开精神门户。
而杨逍……真的会对他产生这种情绪吗?
“你不信?”楚昭南冷笑,“那你告诉我,他为何偏偏是你?七年牢狱,无数弃徒死于非命,为何唯独你被救出?为何是你被赋予任务、配发手机、接触核心情报?因为他需要一个‘可控的变数’。而你需要的,是一个能撬动真相的支点。”
陈酿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他抬起左手,咬破食指,在地面画下一道古老咒印??三圈螺旋环绕一只闭合的眼,正是梦引术的起手阵法。鲜血渗入水泥缝隙,瞬间被潮湿吞噬,却在空气中留下一丝难以察觉的精神涟漪。
“今晚子时,我会点燃‘牵魂香’。”楚昭南从袖中取出一支灰白色短香,形似枯骨,“你需静心冥想,将意识沉入自身最痛苦的记忆??那是最容易被共鸣牵引的入口。若一切顺利,你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哪怕只有片刻。”
“若失败呢?”
“魂飞魄散,永堕梦魇。”楚昭南淡淡道,“或者被‘魂钉’反向追踪,当场擒杀。”
陈酿笑了:“听起来,和活着没什么区别。”
* * *
午夜,子时三刻。
杨逍独自坐在办公室内,窗外雷光闪烁,映照着他半边冷峻的脸庞。桌上摊开着一份档案??《关于“噩梦病毒”首次爆发事件的内部调查报告(绝密)》,日期标注为八年前。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页上的一个名字:**陈酿**。
那时他还只是榕城巡防署的一名普通督察,而陈酿,是刚通过考核的天才新人。两人曾并肩作战,破获多起异能犯罪案件。直到那一天,城市东南区突发群体性精神崩溃事件,三百二十七人陷入永久昏迷,脑部扫描显示其神经网络被某种未知频率共振摧毁。
报告结论写着:“初步判定为育怨宗所为,嫌疑人陈酿因涉嫌泄露巡防系统密钥被捕。”
可杨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亲眼看见陈酿在案发前夜,接到一通匿名电话;他也记得,审讯室监控录像最后十分钟莫名缺失;更关键的是,真正的密钥加密算法,根本不可能被一个人破解??除非,内部有人配合。
但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收到了一条信息:【若你追究到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妹妹。】
从此,他成了体制的鹰犬,也成了棋局中的执子人。
桌角烟灰缸里,积了七根烟蒂??整整七年的压抑、怀疑与自责。
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香气悄然弥漫开来,带着腐土与檀木混合的味道,若有若无地缠绕鼻尖。杨逍皱眉,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样。
下一瞬,他的眼皮沉重起来。
意识滑落。
梦境降临。
* * *
雨,又是雨。
熟悉的山庙,残破屋檐滴水成线。少年陈酿跪在泥地中,浑身湿透,颤抖着举起西洋剑。
“师父……我必须走。”他说,“我要加入巡防署,我要守护秩序。”
楚昭南站在廊下,斗笠遮面,声音平静:“秩序?谁的秩序?当权力披上正义外衣时,它比邪祟更可怕。”
“可总得有人站出来!”陈酿怒吼,“我不想再看到无辜者死去!”
“那你可愿赌上一切?”楚昭南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包括亲情、友情、乃至灵魂?”
少年未答。
画面突变。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陈酿戴着手铐,低头不语。门开处,杨逍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你知道背叛意味着什么吗?”杨逍问。
“我知道。”陈酿抬起头,眼中已有血丝,“但我别无选择。他们用我母亲的命威胁我,说只要我说出密钥位置,就放她走。我信了……可她还是死了。”
杨逍沉默。
“所以你是被胁迫的?”他声音微颤。
“是。”陈酿苦笑,“但没人会信。而你……你也必须把我送进去,否则你也会被牵连。”
两人对视良久。
“对不起。”杨逍终是开口。
梦中的他,竟流下了眼泪。
就在此刻,一道身影悄然浮现于角落阴影之中??成年的陈酿,身披黑袍,眼神清明。
他成功进入了杨逍的梦。
“原来……你都知道。”陈酿低声说。
梦中的杨逍猛然转身,惊愕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