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下的寒流
当夜幕缓缓降临,西门府的正厅被一片温暖的华灯所点亮。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而府内的灯火却愈发璀璨。数十盏琉璃灯从高高的梁上垂落,它们的光芒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跳着欢快的舞蹈。这些琉璃灯的光辉映照在厅内的鎏金柱和雕花窗上,使得这些精美的装饰品在夜色中更加熠熠生辉。
丝竹班子在角落里搭起了一个小小的舞台,他们身着传统的服饰,手持各自的乐器。琵琶、古筝、笛子,这些古老的乐器在他们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合奏出一曲《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的旋律婉转悠扬,如同春江的流水,又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让人沉醉。然而,尽管乐曲如此美妙,却总是难以完全掩盖住厅内喧闹的气氛。
这场盛宴是为了庆祝武松的归来而举办的,宾客们络绎不绝,纷纷前来祝贺。他们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在厅内自由地走动,彼此间谈笑风生。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佳肴美酒,香气四溢,令人垂涎。人们举杯相庆,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大厅,气氛热烈而欢快。
武松站在人群中,他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显得格外英俊挺拔。朋友们纷纷上前,与他碰杯,表达着对他的敬意和祝福。武松一一回应,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感激之情。在这欢庆的时刻,武松感受到了来自四面上报朝廷,决定在清河县暂留。重开卷宗,复查家兄武大郎亡故一案。一来,是为了安抚家兄的亡魂;二来,也是为了求个心安。”
重开卷宗,复查家兄武大郎亡故一案!
这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在富丽堂皇的正厅里炸响!
西门庆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泼了出来,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他知道了!他竟然要复查!他怎么敢?!他凭什么?!
潘金莲站在西门庆身后,听到这句话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耳轰鸣,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她下意识地想扶住什么,却抓了个空,身体向后倒去——幸好春梅眼疾手快,赶紧冲过来扶住她,她才没摔倒。
“娘!您没事吧?”春梅压低声音,焦急地问。
潘金莲说不出话,只能摇着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知道,武松这是来报仇的!他当年没找到证据,现在回来了,带着官身,要查清楚武大郎的死因!她和西门庆的好日子,到头了!
厅内的宾客们,也都惊得目瞪口呆。有人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有人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还有人悄悄往后退了退,想离这场风暴远些。谁都没想到,这场看似热闹的接风宴,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武松要复查武大郎的旧案,这明摆着是要跟西门庆过不去啊!
丝竹班子的人,早就吓得停了演奏,抱着乐器,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仆役们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整个正厅,只剩下武松沉稳的呼吸声,和西门庆、潘金莲压抑的喘息声。
满堂死寂,魂飞魄散
惊雷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琉璃灯的光,依旧在厅内摇曳,却照不进任何人心里的寒意。宾客们的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恐慌。他们看着武松,又看着西门庆,眼神里充满了复杂——有看热闹的,有担心被牵连的,还有想赶紧离开的。
清河县的知县李大人,悄悄拉了拉县丞的袖子,压低声音说:“这……这可怎么办?武都监要复查旧案,这不是明摆着跟西门大人作对吗?咱们要不要……先走吧?”
县丞摇了摇头,脸色凝重:“走不得!现在走,岂不是不给西门大人面子?再说,武都监刚说完,咱们就走,显得咱们心虚。再等等,看看情况。”
李大人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他心里清楚,武松现在是巡捕都监,管着刑狱,他要复查旧案,没人能拦着。而西门庆在清河权势滔天,这场风波,怕是要把整个清河都搅乱了。
王财主,就是刚才喝多了说错话的那个,此刻早已吓得酒醒了大半。他缩在椅子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会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多嘴!现在好了,武松要查旧案,西门庆肯定会迁怒于他,他的绸缎庄,怕是要保不住了。
西门庆站在原地,手里的茶杯早就掉在了地上,碎片散了一地。他看着武松,眼神里充满了惊骇、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他想反驳,想大声说“武大郎是病死的,没必要复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武松既然敢当众说出来,肯定是有了准备,说不定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武都监,”西门庆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家兄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卷宗也早就封存了。再说,当年仵作验过尸,县衙也定了案,是‘恶疾身亡’,何必再劳师动众复查呢?”
“是不是劳师动众,查过便知。”武松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当年的卷宗,武某已经让人去县衙调取了。至于仵作的验尸报告——武某会亲自再审问。”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西门庆的心上。他知道,武松这是铁了心要查到底了。当年他买通的仵作,早就离开了清河;当年的师爷,也已经告老还乡。他以为这些“证据”早就没了,可没想到,武松竟然还要追查!
潘金莲被春梅扶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的身体还在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想起当年毒杀武大郎的场景:那碗掺了砒霜的药,武大郎喝完后痛苦的挣扎,还有她和西门庆慌乱地处理现场……这些画面,像噩梦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
“不……不能查……”潘金莲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绝望,“大郎是病死的,真的是病死的……没必要查……”
她的话,在寂静的厅内显得格外突兀。宾客们都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武松也看着她,眼神里的冷意更浓了:“是不是病死的,不是五娘说了算,也不是武某说了算,是证据说了算。”
潘金莲被武松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冷,再也说不出话,只能抱着春梅,失声痛哭。她知道,她的末日,要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声音发颤:“老爷!不好了!县衙的差役来了,说……说奉了武都监的命令,要去……要去咱们府里的库房,调取当年和武大郎有关的旧物!”
“什么?!”西门庆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通红,“他们敢!这是我的府第,他们凭什么进来搜?!”
武松站起身,走到西门庆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递到他面前:“这是武某的手令,还有朝廷的批文。西门大人,配合查案,是每个百姓的义务。您是清河的乡绅,更该以身作则,不是吗?”
西门庆看着那份文书,上面盖着鲜红的官印,刺眼得很。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流出血来,他却感觉不到疼。他知道,他不能反抗——反抗就是抗旨,是死罪。
厅内的宾客们,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再也坐不住了。有人悄悄起身,说家里有事,要先走;有人则借着去茅房的名义,溜了出去。很快,厅内就只剩下西门庆、潘金莲、武松,还有几个没敢走的官员,以及站在角落里的仆役和丝竹班子。
死寂,再次笼罩了整个正厅。只有潘金莲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显得格外凄凉。
风满危楼,悬念陡生
武松看着那些悄悄溜走的宾客,没有阻拦。他的目的,不是为难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而是要查清楚武大郎的死因,给兄长一个交代。
他收起文书,看着面如死灰的西门庆,声音依旧平静:“西门大人,差役们只是调取旧物,不会损坏府里的东西。您若是配合,查案会顺利些;若是不配合,武某也有办法强制执行。”
西门庆没有说话。他知道,反抗没用,只能认命。他挥了挥手,对旁边的来保说:“带他们去库房,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来保脸色惨白,点点头,带着几个差役,匆匆往后院走去。
武松又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潘金莲,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他转过身,对着李大人和剩下的几个官员,抱了抱拳:“李大人,各位大人,今日之事,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武某在此赔罪。只是查案要紧,还望各位理解。”
李大人赶紧摆手:“武都监客气了!查案是您的职责,我们理解,理解!”
武松没再多说,转身朝着厅外走去。他的步伐很稳,玄色的斗篷下摆,在身后划开一道冷硬的弧线,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西门庆的世界,彻底劈成了两半。
他走出正厅,夜色已经深了。院外的风,带着春夜的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他心里的坚定。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默念:兄长,等着我,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厅内,西门庆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他看着武松离去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家业,这么多年的权势,难道就要因为武松的归来,毁于一旦吗?
潘金莲还在哭。她抓住西门庆的袖子,声音带着哀求:“官人,怎么办?他要查,他肯定会查到咱们身上的!咱们怎么办啊?”
西门庆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厌恶:“怎么办?都是你!当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现在好了,武松回来了,要查旧案,咱们都得死!”
潘金莲被他甩开,摔倒在地上。她看着西门庆,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官人,你不能这么说!当年你也同意的,现在出了事,你怎么能怪我一个人?”
“我怪你?”西门庆冷笑一声,“若不是你水性杨花,勾搭上我,若不是你毒杀了武大郎,会有今天的事吗?!”
两人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昔日的恩爱,早已荡然无存。李大人和剩下的官员,见此情景,也赶紧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西门府。
很快,厅内就只剩下西门庆和潘金莲,还有满地的杯盘碎片和狼藉。
而在东小院里,绣春正从前院回来,脸色煞白。她跑到李瓶儿身边,声音发颤:“娘!不好了!前院出大事了!武都监……武都监说要复查武大郎的旧案!还派了差役去库房搜东西!”
李瓶儿正抱着安哥儿,坐在廊下。听到这个消息,她手里的布老虎“啪”地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希望:“你说什么?武松要复查武大郎的旧案?”
“是啊娘!”绣春点点头,“前院都乱了!老爷和五娘都吵起来了,宾客们都跑了!听说武都监还拿了朝廷的批文,老爷根本拦不住!”
李瓶儿看着院外的方向,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她复杂的神色。武松要查旧案,这意味着,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好日子,可能要到头了。那她和安哥儿,是不是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了?
可是……她又有些担心。武松查案,会不会牵连到她?西门庆要是狗急跳墙,会不会对她和安哥儿下毒手?
安哥儿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李瓶儿的脸:“娘,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