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纪华出了那样的桃色丑闻,要说满府里哪个长辈不高兴,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胡纪华叫过来“管教”两耳光,那是二老爷胡善兴,他也顾不得跟久别的妻子述别情了,更顾不得眼巴巴的瞧着自己的儿女了,只气得刚养不久的短髯直翘,在原地直打转,唉声叹气了半天,直眉愣眼地瞅着胡纪绵半晌。
“你……你们兄弟在一处读书,你二哥的事你就一星半点都不知道?”
胡纪绵心道你要让我说胡纪华调戏丫鬟、逃课、欺负大哥的事他能说出一车来,可要让他说他……胡纪绵想到这里都尴尬的不行,“阿玛怎么糊涂了,我与二哥并不在一处读书,他与大哥都是由大伯母请的师傅教的。”
胡善兴听到这里又叹了口气,“真真是孽障!”
二太太坐在那里听他说了许久大房的丑事,竟连自己和两个亲生的儿女都忘了,早就憋着一口气了,现下见他这样,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二老爷您久不在府中,却不知那孽障的荒唐事岂止这一桩,他那般的肆意胡为,现下才闹出天的丑事来,才是怪事。”
胡善兴虽说常年不在家,也是颇知道些自己侄子的“事迹”的,顿时像是被针扎了的皮球一样委顿于地,“这真真是家门不幸。”
“阿玛您觉得是家门不幸,玛嬷和大伯父还觉得是家门幸事呢。”
胡惠然插言道,看了一眼胡纪绵,便把那一日老太太与胡纪绵说的话与胡善兴说了,在胡惠然眼里,胡家总归是奴才,而且是奴才的奴才,其实满族包衣制度没那么僵化,如果奴才的奴才出息了,“主子”
一样要高看一眼,在她看来,自家真正的出路在自己的弟弟身上,弟弟若是考上了秀才、举人……都不用进士,都必得曹家保荐,甚至是皇家重用,要知道在科举上,旗人都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更不用说是包衣了,靠的都是军功、荫阴或干脆是康熙直接赏的职位,现在虽然是清早期,却已经受到了汉文化极大的影响,康熙也好,冰山四爷也罢,都是欣赏在旗人或者包衣里能好好读书,而不是靠着铁杆庄稼度日的。
曹家早晚要倒,而且是一败涂地的倒,胡家是曹家的奴才,覆巢之下无完卵,只有在那之前让胡纪绵出息了,胡家才有救,自己也才……
胡惠然是穿过来的,熟知历史,穿过来之后虽说有人给她讲过一些规矩,却讲是不透彻,她是多聪明的性子,早就让自己屋里的丫鬟借着聊天之类的由头,问清楚八旗制度了,自己家明明是包衣,上三旗的包衣明明是要备着小选的,可胡家自小就费心裁培自己琴棋书画,分明是别有用心,想想他们那么在意大姐的容貌,见她再怎么女大十八变也变不出三分的姿容来,便是亲生的祖母和母亲都一副冷了心的样子,自己呢?
没血缘的玛嬷和伯母因何对自己好?
还不是因为自己生的好?
像胡家这般重色轻血缘,做为女孩的自己又能有什么出路?
想想曹家为康熙和皇子们找的那么多江南美人,自己的去处也就……若是别人想到这里必然是要心冷齿寒的,在家里金尊玉贵小姐一样的养着,结果也与扬州瘦马们仿佛,在家里自己是姑娘,真要到了那锦秀堆里,自己就是个奴才秧子,可胡惠然不怕,奴才秧子怎么了?
德妃还是包衣人家出来的奴才秧子呢?
还不是堂堂皇皇做了皇太后?
她自许美貌,又从来都信穿过来是要开金手指的,她被送出去那日才是她大展鸿图之时,到时候再有一个读书读得极好的有出息的弟弟,胡家现下是大房头一份,日后必是二房头一份!
二太太见女儿怔怔地发呆,以为她被胡纪华的丑闻和自己父亲的愤怒给吓住了,摸了摸她的额头,“惠然,你可是累了?”
胡惠然这才清醒了过来,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说,她就是只丑小鸭,也要等到变天鹅的那天再傲气,“家宴的时候不知吃了些什么,现在只觉得胃里胀胀的。”
“你那不是吃了不好的东西,是被吓的气的,别说是你,我的肚子里也胀得难受。”
她们娘俩是胃难受,胡善兴是被气得肝疼,他素来老实,可也知道些胡家的阴司,大哥现在不发作侄子,分明是想着……他想到女儿说的老太太讲让儿子学些诗词歌赋,还要懂什么戏,学什么飞鹰走狗,心里就明白大半了,“老三,旁人怎么样我管不着,你是我儿子,你就要读圣贤书,让外面那些瞧不起咱们这些包衣的人瞧一瞧,包衣人家一样能出个状元,那些邪门歪道,咱们府里有人会了便成,你不会也没什么打紧。”
想到自家大哥和嫡母的打算,胡善兴气得肝更疼了,额涅不是亲额涅,大哥和侄子可是亲的,可偏是亲的,却自甘下流了起来,他们这般作为,胡善兴这个“老实人”
不乐意了。
他不乐意,二太太还不乐意呢,别看她没事儿就跟儿子痛说自己的苦处,跟女儿抱怨自己的处境,换个人来训斥她的一双儿女,真跟挖她的心一样,“成了成了,别刚从外面回来就吹胡子瞪眼睛的,谁惹事了儿您去修理谁去,若是嫌我们娘们碍眼,我们自走了去,让您看那些不碍眼的。”
胡善兴见妻子说两句就不往正题上说了,他又素来没什么口才,更不想在家只呆几天就跟老婆吵架,只是哼了一声,坐到一旁再不说话了。
二太太也怕好不容易回来的丈夫不高兴恼了自己,一年到头也在家呆不了几日,能不吵还是不要吵,“惠然,纪绵,你们都回去吧,累了一天了,若是饿了就让小厨房给你们熬些粥喝。”
弟俩个都不小了,自是知道父母久别重逢自有体己话要说,纷纷告了辞,两人一个是姑娘,一个是爷们,外面的那些浑话说到底没真传到他们耳朵里,他们听见的只是个影子,对于胡纪华的事,知道的也不多,两个人到了外边,胡惠然想叮嘱弟弟几句,又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道,“我在家里无妨,你若是去了外头定有人与你说些个浑话,你只做不知罢了,莫要与人争辩。”
胡家又不是真跟铁桶一样,闹出这么大的事,自己家传成这样,外面不出一两日肯定全知道了,胡纪华这此时日是绝计不会出门的,胡家的那些本家,跟胡家有仇的没仇的,定会有些人找胡纪绵的麻烦。
“我也不是每日都出去的。”胡纪绵笑了笑,姐弟俩个在岔路口分了,一个回了老太太处,一个回了自己的院子。
芒种听了半日,见还没人来捆自己,就知道自己计成了,她当初也不是一开头就想到那个主意的,只是将两人打晕之后,在书房里瞧见了那些古代的“奇淫巧具”,看见了粉纱罩顶的大床,显不是用来坐的“摇椅”这才临时起意,想了那么个坏点子。
她也不是真厉害到打人不带伤,只不过自有手法能让人伤得不轻,却是过个三五天才有痕迹出来,到时候想要说自己是被打伤的,却难了,旁人看着你那伤痕分明是新的,不是懂行的江湖人或者是医生,绝瞧不出破绽来。
芒种坐在廊下做着她的绣活,想着自己颇得意的计谋,脸上始终挂着笑,胡纪华若非占着个未成年,放在现代连刑责都不用负的年龄,让她手下留了情,芒种早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做了他跟那个自称是“墨轩”的了,她虽不到万不得一不会伤人、杀人,手里还是干净的,可并不代表被逼急了她做不到。
做了这样漂亮的事,她自从穿到古代来之后的郁闷之气,总算散了一些,至于后果……凡事若是都想后果,前怕狼后怕虎那就真做个安善良民了,冒险,刺激,紧张,事成之后的兴奋得意,自己的得意之做被人传说时的暗暗满足,这种滋味,真是太久没尝到了。
她在现代的时候买了房买了车,说是要过安稳日子,芒种自己心里也清楚,过不了一年半载自己就会再因为什么好东西出手,心里告诉自己是最后一件了,可她是贼,贼除非是失风被捕进了监狱,否则永远做不了“最后一件”卖买,这是瘾,治不了的。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了那个叫小月的,那书房明晃晃的在提醒着她,小月的命运是什么,可是在这个女孩命比纸贱的地方,她能怎么帮小月?把她救出大爷手里,若是落到了别的地方,那才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屋呢。
芒种想到这里,好心情又没了,救小月,却像是一根种子一样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她虽自许早已经心硬得像是寒冰一样,可小月却是在她的心还被冻实了之前,就塞进去的一气泡,不把这块气泡挤出去,她的心就总有弱点,只是平素里藏的好,谁也罢不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