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从万安寺出来,走在回程的路上,她的心情颇为不错。今晚也有收获,那些武林高手真以为比武赢了自己就会放过他们,殊不知他们的招式被自己记得清清楚楚。自己虽然内力不足,也知道武功难以速成,不过像这样学尽诸家门派之所长,也能成为一代高手。当招数练到极精时,大可补功力之不足。
赵敏心下正思量着,却突然在前方路口看到一个身影,那身影她熟悉的很。赵敏心中百转千回,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阿闲”,就见对方背影一僵,而后消失在路边。
赵敏自持身边高手众多,也不怕别人耍什么阴谋,便道一声“追”,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范遥正踏步在万安寺的宝塔里。
万安寺宝塔共十三层,高十三丈。除最上面的三层供奉佛像、佛经、舍利子等物不能住人,以及第十层住了赵敏的手下以便控制全局外,其余诸层皆关押有各大门派的高手。
峨嵋派一干女弟子都囚在第七层,而灭绝师太是掌门之尊,则单独囚在一间小室中。当范遥示意看守打开门进去时,就见到灭绝盘膝坐在地下,闭目静修。这几日赵敏以断粮逼迫各派高手比武,灭绝一直不从,便绝食了数日。范遥仔细的看了看灭绝,只见她的容颜虽然憔悴,却更显得她桀骜而强横。
范遥走近身来,低声道:“这是解药,快些服下。待会儿若听到外面的叫喊声,这便是信号了,大家一起杀出去。”灭绝在范遥靠近时方才睁开眼,她不由得奇道:“阁下是谁?为何把解药给我?”
范遥道:“在下是明教光明右使范遥,盗得解药,特地来相救师太。”
灭绝先是一怔,随后面色迅速的冷下来,怒道:“魔教贼子!你们能有什么好心,恐怕是安排下圈套引我上钩吧!”
范遥笑道:“好吧!就算是我给你下套,这是毒上加毒的毒药,药一入肚,便会立刻肠穿肚烂,死得惨不可言。你有没有胆子服下去?”
灭绝闭了闭眼,才道:“很好。只是死之前,还请叫我的徒儿周芷若前来,我有几句话嘱咐她。”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然。
范遥见对方态度决绝,只好走了出去,片刻后,周芷若进了小室。
“师父。”
灭绝站起身来,迎向来人。
她一边走,一边缓缓道:“芷若,自你进门起为师便一直很喜欢你。你天资高绝,性情稳重,原本是要在武林中扬名之人。”她顿了顿,转而叹息道:“只是之前昆仑龙脉现世,武林元老们也纷纷派出弟子前去打探。而为了扳倒鞑子皇帝,我便将你派到了这危险的任务中,并时时教导你低调行事,不可多话。致使你这些年一直潜伏,不仅派中名声不好,在外更是毫不起眼。”
“师父。”没想到对方会说到这个,周芷若不由得出声唤道。
灭绝恍若未闻,继续道:“只是大业尚未完成,鞑子皇帝却不知从何听到消息,咱们的计划便被一再打断。”她直视着周芷若,道:“好不容易抢到时机破坏了龙脉,却在这时得知此事为假。”灭绝的声音低了下去。
半晌后她才道:“虽然如此,但形势却越发危急,现在对方已经有了警觉,在各地大肆残杀汉人百姓。我等既为汉人,自当以回复汉人正宗为己任,驱除鞑子,光耀汉室。”
灭绝目光一凝,她沉声道:“你在这里发个誓,说明自己身为汉人的决心。”周芷若登时跪下,指天发誓,此生定以驱除鞑子为己任。
“很好。”灭绝说着就除下左手食指上的铁指环,站起身来,此时她的话音突然一变:“峨嵋派女弟子周芷若听谕。”
周芷若一怔,当即垂下头去。虽然不知其后话,可是她心中竟有几分明晰。灭绝将铁指环高举过顶,她的神色十分郑重:“峨嵋派第三代掌门女尼灭绝,谨以本人掌门人之位,传于第四代女弟子周芷若。”
周芷若闻言猛然抬起头,却见自己的师父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周芷若,奉接本门掌门铁指环,伸出左手。”
周芷若再也不能保持平静了,她急道:“师父,弟子年轻,入门不久,如何能当此重任?您此番必能脱困,别说这…师父…”
原来灭绝见周芷若迟迟不动,就拉起她的左手,将铁指环套了上去。灭绝却是不管眼前人如何震惊,她继续道:“你不听我言,便是欺师灭祖之人。”灭绝先将狠话说下,好使对方再无话说。随后她又思之对方因龙脉一事一直暗中蛰伏,在门中名声不显,此后继任,还不知要经历多少艰辛危难,便感到心中一酸。
灭绝将周芷若扶起来,拥在怀里,柔声道:“芷若,我之所以叫你做掌门,一方面因为峨嵋派以女流为主,掌门人要武功卓绝,能一直自立于武林群雄之间,而你天资绝佳,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一方面也因你心思缜密,心智坚定。”灭绝说着就将唇覆于对方耳边,道:“现在你已是本门掌门,我得将本门的一件大秘密说与你听。当年本派创派祖师郭女侠……”
范遥将周芷若带到小室后,便准备去查看攻出万安寺的事宜。其他人的毒皆已解开,只有灭绝为人最是刚直,于是便排到了最后。范遥下了一楼,在转角处看见一人立在那里,赫然是杨逍。
杨逍见范遥下来,上前几步,问道:“如何?”范遥看着对方心下叹息,却面上不显。他摇头道:“她不肯走。”
“胡闹!”
杨逍看着走廊中某处,明明灭灭的火光打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又道:“解药呢?”
范遥从身上摸出一包药粉递给杨逍。过了几秒杨逍才低声道:“我去找她。”说完,就身形急闪,消失在转角。范遥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也走了。
杨逍来到小室所在的回廊,他的神色看起来颇为平静,可是只有杨逍自己知道,他的内心远不如他的面色这么平静。
杨逍慢慢走近小室,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速度愈发慢了下来。在离小室不远时,周芷若走了出来。她看了杨逍一眼,便目不斜视的飞速离去了。
杨逍来到小室门口,静静的站了半晌,抬脚进去。灭绝抬头,见到门口站立的身影,先是一怔,随后便是绝然的漠视。杨逍道:“为什么不服药,为什么不离开。”
灭绝只是不理。
杨逍叹道:“都这么多年了,我们就不能好好说会儿话吗?”回应他的是灭绝的一声冷哼。
杨逍也不在意,他走到灭绝身边,便陡然捏住她脸颊,将药粉倒入,紧接着提起一瓶清水灌了她几口,使药粉尽数落喉。灭绝奋力挣扎,在杨逍动作结束松手后便捂住脖子咳嗽,她见药粉已然下肚,此事无可转圆,却仍是倔强的不肯抬头看杨逍。
杨逍去拉她,她闪身躲开。
“方瑶!你不要太不知好歹!”
“无耻贼人,谁不知好歹!”灭绝反唇相讥,随后她沉默下来。有多久,没人叫她“方瑶”了?
杨逍再去拉方瑶,这次对方没有反抗,他很轻松的就把人带起。这时一丝笑意才出现在杨逍早已有了笑纹的唇角。他牵过发丝灰白的方瑶,看着对方憔悴的面容,笑道:“我们走吧…”他的话说到一半,却陡然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完。“我知你一直怨着当年的事,可是……”
杨逍不再言语,他低下头,就看到一柄短剑插在自己胸口,直没入剑柄,可以看出刺剑人是多么的用力。鲜血缓缓的从他的伤口中溢出来,染湿了他的衣衫。杨逍仍在笑着,他抬起头,抱住面前在刺了一剑后就一直神色怔忪的人。
杨逍把方瑶的头轻轻的按在自己颈间,他摩挲着对方的发梢,语气十分柔和。“这下解气了?”
方瑶听着耳畔传来的话语,她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杨逍叹道:“你又哭了。我…总让你哭。”
方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哽咽声,她把脸埋进杨逍胸口,任由血沾上自己。“你要死了…是吗?”
“人总有一死。死前能看到杀名赫赫的灭绝师太为我伤心,也不枉此生了。”
“又胡说!”
“可是我却不甘心。我还想…再做一件事。”杨逍挑眉笑了笑,依稀又是当年那个戏谑的青年。此时杨逍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但是他手上动作却不慢。
方瑶却嗤笑一声,她嘲讽道:“先斩后奏,还真是你的风格。”她说着就大笑起来。“不过,这下可算扯平了。”说完,一口血从她嘴里咳出来。
“后悔了?”
“当然不。”
良久再无话声传来,不同于室内的安宁,外面却是乱成一团,兵器交杂声和咒骂喊叫声不绝于耳。片刻后,只听得一声愤怒的“点火”,熊熊烈焰便在宝塔下燃烧起来,在夜风的加持下,迅速的映红半边天。
小室也未能幸免。火焰渐渐灼烧到小室,眼看着就要将里面两人的身影吞没了,可他们却无半点动静。从他们僵硬的身姿看来,这两人竟是已经逝去了。
最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中。
赵敏一路尾随王闲,心中疑云顿起,对方却在拐过几个转角后就不见了踪影,赵敏这才猛然察觉自己中计了。她忿忿的踢了一下路面,却见一处红光闪亮,接着喧哗之声大作,从远方隐隐传了过来。
赵敏抬头望去,不由得一惊:“竟然是万安寺!”她急忙呼唤身边众人,却不见一人现身,方知大事不好。
王闲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她看着身边带着她疾行的张无忌,舒了口气。“你可算来了,我差点就被追到了。”
王闲此时的心理非常奇特,虽然赵敏对她很好,导致她此番答应引开赵敏时心里有点内疚,但是若要她回去面对赵敏,王闲又不愿意。一方面是赵敏总关着她,一方面她则觉得跟赵敏在一起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王闲说不出是什么,却直觉的感到那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