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后,弗比斯还是后悔了。
矢真离开罗卡镇的那个傍晚,弗比斯深深后悔自己站在不远处目击了整个过程。
夕阳很柔和地照射在青石路上,矢真一步一步走着。弗比斯就看着她一步一步走着。她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睛被过长的刘海微微盖住,弗比斯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想象出她的表情,因为她每一个表情,雀跃的,悲伤的,无奈的,坚定的,他都记得无比清楚。
自始自终,都记得十分清楚。
2、
五个月前,弗比斯初见矢真,那时的他,脑子里还没有这些多出来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最初是不喜欢矢真的。银饰店里,烦人的老板娘招手叫他为一个顾客回答问题。他一转身,便看到了那矢真。
一个又瘦又矮完全没料的丫头,这是弗比斯对矢真的第一印象。
完全没好感,看上去只想让人狠狠捉弄。
结果这个丫头,不仅又瘦又矮完全没料,还一出场便搅黄了他和老师的计划。不仅如此,自己还得将这个家伙背回家。
没好感变成了厌烦。
弗比斯当时真的有将她弃尸荒野的冲动。当然,这只一个冲动。
事实上,弗比斯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善良,他不仅将矢真背了回家,还帮她熬药,为她煮红枣排骨汤。虽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辛平。谁让自己的老师是天生的医者父母心呢。
然而这丫头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既不是感谢自己也不是感谢老师,而是哑着嗓子找她的猎人执照。命都没了,执照找来当做遗像么?!这丫头也太奇葩了吧。
于是,厌烦变成了厌恶。
弗比斯没压抑自己的厌恶之情,他将其转变成了各式各样的言语攻击,比如说这一秒称她为“白痴”,下一秒骂她是“混蛋”。到矢真伤好些时,这些言语攻击则慢慢转变成了“爆头”攻击,当然,此“爆头”非彼“爆头”。奇怪的是,矢真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她看上去总是呆呆的,也不介意自己每天的调侃打击。一次,弗比斯忍不住问她原因。
矢真竟告诉他,因为她爱喝他煮的红枣排骨汤。
弗比斯脱线。莫非这是一个为了吃怎样都可以的白痴么?
最后,厌恶变成了鄙视。
3、
从没好感到厌烦到厌恶最后到鄙视,弗比斯以为自己对这丫头的看法就到此为止了。事实上,显然没有。
矢真顶着凌乱的平头站在他与辛平面前,请求辛平教她念能力,弗比斯觉得自己下巴差点都跌穿地板了。她脑子还正常吧?
可当矢真一脸认真地对辛平鞠躬,说自己有非变强不可的理由时,弗比斯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熟悉的光芒,那光芒不大却很耀眼很坚定。这个样子的矢真,不同于平时那副“你丫欠我五百万见你就烦别鸟我”的欠扁摸样,不同于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装13摸样,也不同于小声说他煮的汤好喝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孩子气摸样。这样的她,让弗比斯感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弗比斯突然想,自己也许真的要有一个师妹了。
就这样,那些没好感、厌烦、厌恶、鄙视在矢真“剃头必杀技”下,一股脑儿转化成了惊讶。当然,只是有一点惊讶而已。
也许,还有一点点期待。
4、
弗比斯发现,矢真果然说到做到。她让辛平不要拿她当女生,接着就真没把自己当女生。
每天,辛平老师都会给矢真布置极其艰难的训练,训练时间也长达十六个小时,她却毫无怨言地扛了下来。不仅如此,矢真还能保持充沛的精力抓住一切机会和弗比斯打架。有时候,弗比斯实在费解,那么一个小小的身躯,究竟如何做到爆发出那么多力量。
这个疑问在辛平为矢真强行打开精孔后得到了解释。据辛平老师说,矢真的资质相当不错,熬过开精孔的危险阶段后,她将会迅速变强。弗比斯看着一脸得意的矢真,手忍不住就狠狠地敲上了她的头。这个白痴,心中想的就只有变强么?!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就死了?!
弗比斯开始费解一个新的问题——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小女生冒死也要变强大。
弗比斯没有注意到,他的惊讶,已经慢慢变成了关心。
5、
日子一天天过去。弗比斯发现矢真并不如他最开始所想的那般沉闷无趣。她骨子里是一个非常能闹腾的人,只不过以前,这闹腾的性子都被暗暗地掩藏起来。如今,她和自己熟悉了,也就慢慢地不再隐藏。
她也会咧开嘴哈哈大笑,完全不顾形象——虽说她本身也没什么形象,但那笑容仍然会让人不觉开心起来。
她也会偶尔为了食物拉下脸对自己撒娇——虽说平头、谄媚这两种元素放在一起本是极其不和谐的,但不知为何放在矢真身上,竟被糅合出一种天然的可爱。
她也会像个普通女孩那样在意自己的长相——虽然口中不说,但每当弗比斯调侃她难看时,她总会不经意咬咬嘴唇,微微有些不服气似地。
咬咬嘴唇,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之一。开心时咬咬嘴唇,恼怒时咬咬嘴唇,思考时咬咬嘴唇,发呆时还是咬咬嘴唇。该怎么说呢,这种小动作,在弗比斯看来,挺好玩的,好玩到让人想捉弄——没错,捉弄。
弗比斯的捉弄也无非是揉矢真的头发——有些短有些硬有些扎手,但弗比斯就这么揉上瘾了。
谁让矢真在被揉头发时总是露出一脸“喂喂大哥你不是吧咱能别总这么闹么”的无奈+恼怒表情,时不时还攥紧了拳头气势汹汹地反击,多萌啊,是不?
不到三个月,弗比斯对矢真的看法已经从又矮又丑完全没料变成了萌,当然,这一切,弗比斯可不敢让矢真知道。为什么不敢呢?弗比斯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不好意思吧,他觉得若是让矢真知道了,非得被嘲笑一辈子。
所以,关心不知不觉变成了在意。
弗比斯却不曾发现自己的在意,直到那天将矢真哽咽着对他们说“我知道自己很弱,但我真的很想帮你们”。
6、
弗比斯原本也是坚决不赞同矢真卷入“无名组织”的案子,所以那日辛平受伤后,无论矢真如何追问,他都没告诉她一分一毫。矢真受打击的样子,弗比斯看在眼里,也有些不忍,但心中实在不希望她受到伤害,于是宁可选择违心地对她冷漠,也不愿告诉她关于组织的事。
这个丫头本就背负着不知名的压力,不能让她承受更多,不想让她承受更多。
弗比斯以为矢真会难过一阵子,然后就忘了这回事。所以当他与辛平发现矢真跟着他们一路时,他最先是惊讶,然后是无奈,最后是费解。
当然这些情绪在矢真那近乎哽咽的独白里,化成了一个词——心疼。
看,在意又变成了心疼。而心疼中还夹杂着些什么呢?
那个晚上,弗比斯抱着矢真,对她说“谢谢”。矢真软软的头发触碰着自己的脖颈,痒痒的。弗比斯的心也痒痒的,他突然明白了,这心疼中夹杂的是,喜欢。
因为关心,所以在意;因为在意,所以心疼;因为心疼,所以感激她所做的一切;因为感激她所做的一切,所以想要守护她的一切。
这感情,算喜欢吧。
7、
弗比斯向来敢于直面自己的感情,所以那个晚上后,他看矢真,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可爱。矢真那变长了的头发,也是越摸越舒服,越揉越有型。
可弗比斯不敢直面矢真,所以每次被矢真质问“你又看着我笑什么?!”时,他总是慌忙收起笑容,赏矢真一个拳头,再结结巴巴地解释“长得那么丑,谁会看你”。
其实一点也不丑,以前就很萌,现在长高了变瘦了,挺好看的!——这是弗比斯的真心话,可惜,真心话永远是烂在肚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