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支小队排成整齐的队列,举着牌盾缓步向前,时不时有箭矢零散地砸在军阵上,不是被兜鍪挡开就是射在了牌盾上,军阵不可抵挡,继续前进。
“喝”
“哈”
各排的队将纷纷呼喊,在行至五十步的时候,刘康乂所队的散兵已经跳下了荒芜田垄,将大路留出,随后前排队将大吼:
“预备!”
随后夹杂在第二排的角弓手举弓拉弦,队将们再次下令:
“速射!”
随后,四个队的四十名步弓手,松手放弦,随后又毫不停滞地抽出第二支箭矢,放,第三支箭矢,放。
这些寿州牙兵虽然只有五百人,可个个都是战阵、武艺训练至少十年以上的武士,可以说,赵怀安将这支寿州牙军一锅端后,基本就将寿州高端武力全部笼在了怀里。
多年浸淫弓射的寿州武士们,平日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训练,所以即便在压力巨大的战场上,都能发挥出训练时,可以在南方买一斗米,可以在北方买五张胡饼。
而在中原的灾区,一张胡饼就可以买一条命了!
所以,当赤心都的军阵内,在一分钟内射出了千支箭矢的时候,他们射出的不是箭,而是中原灾区的一千条命。
而它们收割的就是连一钱都不值得的灾民们,即便他们现在有个叛逆的名字,草军。
但赤心都没有人算这个,也没有人伤春悲秋,谁挡在他们前进的路上,谁就得死!
使君命令已下,那就是夺下北城的吊桥,一直坚守到后面主力到达。
就这样,箭矢如飞蝗,这些职业的武士冷漠地射空了一整个箭袋,整整三十支箭矢,就在这一分多钟内射完了。
而随着密集的箭矢射翻一片草军,军阵的前方几乎一空,到处都是倒在地上哀嚎惨叫的草军。
到最后,前方已经没有了敌人,因为剩下的草军在看到前面的人如麦子一样倒下后,他们就四散崩溃了。
可敌人是跑了,倒下的草军却把土道给塞满了。
也因为这样,前排的赤心都的步槊们,不得不停下脚步,开始挨个捅刺着地上的草军,然后将他们的尸体抛到了土道两侧的沟里。
这就是讽刺,活着的草军没有拦住赤心都半刻,可他们的尸体却拦住了赤心都一刻。
一刻后,他们终于将道路彻底清空了出来,也为后面队伍行军开辟了通道。
然后,这些赤心都才开始在唢呐声中,重新奔回了骡子,继续向着前方挺进。
此时,距离草军从北城出击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而这半个时辰直接就改变了既定的战局。
……
引弓如环,发矢如电。
数不清的草军队伍中,张归厚一箭射翻了对面一个披着铁铠、披风的宣武军骑士。
随后将旁边的黑猴一把拉到了前面,一支箭矢“咄”的一声就插在了黑猴胸前的牌盾上。
躲在黑猴的后面,张归厚将箭袋中最后一支箭矢抽出,瞄了一眼,锁定对手后,侧身一箭就射了回去。
于是一个营垒上的宣武军弓手就捂着眼睛,哀嚎栽倒在了营内。
在下方,数不清的草军已经和宣武军厮杀在了一起。
曹州城内有核心老兄弟五千人,他们中一半都是来自于曹师雄的麾下,在随着曹师雄战死后,面对后面宣武军的北上,濮州的草军老兄弟纷纷放弃各县,南下到了曹州。
所以,这些人此前就和宣武军有过交手,而现在,他们再一次在曹州城北遭遇了,然后杀得更加激烈。
这些濮州的草军残部不晓得有多恨这些宣武军,实在是因为宣武军太不当人了。
为了在已是白地的濮州多刮出三五十钱,这些宣武军几乎拷掠了大部分草军的乡人和族亲。
这些宣武军非常聪明,他们晓得那些濮州草军劫掠后,一定会把部分财货送回给乡人、族亲,所以他们到了地方后,先找各地乡里的村正,而且就找那些还能留在本地的。
道理很简单,别人逃荒偏你不逃,你还说你没通草军?
这个道理很霸道,却相当有用。
因为濮州的情况也确实是这样的。
大灾后,人人都加入草军,可真正能发财的却还是草军那些老兄弟,而这些人在打下濮州城后,劫掠了大批粮食和财富。
草军可没有唐军那种三分归上头,三分归下头,剩下归自己的分配原则,都造反了,谁还和别人分啊?
所以草军每每打下城邑、乡里,都是按照攻城功劳大小,确定进城顺序。
立大功的就是第一个进,没立功的就最后一个进。
这种搞法有个最可怕的问题,那就是城内坊区、里户的最后一块床板都守不住。
道理很简单,第一批草军进去拷掠的时候,他们最先能拿走的就是明面上的浮财,然后就走了。
那些草军晓不晓得那些人手里还有钱吗?当然晓得,毕竟谁会第一次就把全部身家都交出来,更不用说这会的大户们各个都有藏钱的习惯。
但对于第一批劫掠的草军来说,那就是继续拷掠不划算,因为他们还有更多家需要跑的。
他们跑得越慢,后面进城的草军就越多,谁有那个功夫拷你啊。
可第一波人走后,第二波,第三波进城的,那逻辑就不一样了。
因为他们晓得好拿的基本都被前面人拿走了,所以往往就会选择几个宅邸开始细细拷掠。
这个时候,你什么藏金、布帛、都要被细细拷出,甚至还会给你一个大致的数目,让你去凑,凑出来,就不杀人。
那些被拷的大户们为了活命,只能自己主动交上去,换自己一家的命。
而一般情况下,这些草军拿到钱后也就走了。
可你以为这就完了?后面还有要入城的,他们哪不要发财的?
而越到后面,就越拷不到钱,然后就越需要杀人来逼迫这些人交钱。
可到最后,那些大户们真的没钱了,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