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要加快速度了,这是颍州盐铁使杜琮嘱托赵怀安的。
倒不是汴州大营那边发生了什么巨变,只是因为再不快点,就到了一年最冷的时候了,到时候颍水随时可能会冰冻。
所以只是在繁华的颍州留了两天,淮南军的招讨船队就汇着这批的漕船赶往汴州,在那里,这批漕船将会再次转道黄河,在黄河结冰之前,将这批漕粮送往长安。
是的,赵怀安送的这批粮料竟然还不是给前线大营送去的,而是给长安。
看来苦了老百姓也不能苦了丘墨,也不懂历史规律,但他们却晓得一个质朴的道理。
那就是人要吃饭,不论是拿刀的还是拿锄头的,都是如此。
而现在中原这个情况,哪里还有米吃?这种情况下去剿匪,那岂不是越剿越多?
所以这些寿州牙兵们心中都有一种不对劲,只觉得这一次的民乱,它可能有点不一样了。
他们当然看不到未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本能地向强者靠拢,尤其是这些人将要开赴战场。
所以,在赵怀安和颜章之间,他们毫不犹豫选择了赵怀安。
即便他只是光州刺史,而不是他们的刺史。
就现在,这些人都站在甲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一艘大船。
在那里,寿州兵马使张翱刚奉了光州刺史的命令,乘着一艘小舟划到了那艘大船上,与那位光州刺史谈话。
很多人都担心着张翱的命运,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因为当年徐州的银刀都就是被他们那位新刺史一个个喊进去杀的,而现在,那位光州刺史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此刻,不少人都忍不住握住了刀把,他们倒不是敢和那些光州军火拼,要是能打得过,昨日也不会被人家堵在船里了。
他们现在就等张翱出来,如果一直没等到其人出来,而那些光州人还继续喊人上船,那他们就立刻裹挟船队,即刻回寿州去。
……
赵怀安躺在软榻上,旁边烧着铜火炉,上面烤着几个橘子,自己手里还惬意得剥着一个。
而像赵六、豆胖子这些人也盘着腿,围着火炉坐着,毛毯上到处都是一些橘子皮,还有两条小猎犬,正摇着尾巴,疯狂在赵怀安的软榻边打转。
当忐忑、惊惧的寿州兵马使张翱被引入船楼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闻着浓烈的橘子味,张翱口齿间一下子就分泌出了唾液,不动声色咽了下去后,他小心地向着软榻上的赵怀安行礼:
“末将张翱见过使君。”
他没敢抬头,直到赵怀安喊道:
“起来吧,这大冬天的跪在那,即便是木板也够冷的,来,就坐我边上。”
说着,赵怀安瞪了瞪自己傻傻的义子赵文辉,让他给人家挪个位置,不晓得堵着人家路了。
赵文辉正吃着橘子,抬头就看到自家义父瞪着自己,正纳闷呢,就仰头看到一张尴尬的脸。
他不情愿地“哦”了声,然后将屁股下的软垫往前挪了下,留出了道缝,意思就是你张翱就这样过吧。
张翱没敢说话,此时楼内少数二十多人,各个都盯着自己,有笑着的,有咧着嘴角的,还有面无表情的。
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抬脚,侧身,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脚踩到这位少年郎的垫子。
好不容易穿过后,前面还有七忠看到他脸色暗了,以为他吃到了酸的,忙将自己手里的橘子递给了他:
“彦章,吃咱手里的这个,这个不酸,甜!”
王彦章笑着点了点头,正要接过一瓣橘子,整个橘子就被赵文忠全塞到了他的手里。
王彦章吃了一瓣,笑着对赵文忠道:
“真甜!”
说完,他忍不住看向了最中间软榻上的使君,将剩下的橘子都吃完了。
赵怀安帐下多徐州子弟,所以也听过银刀军的故事,直接笑道:
“这话说的,我赵大不是那种人,都是我寿州乡党,我能做这种事?”
然后,他才对张翱说道:
“你倒是挺有心,行,你就先回去吧,把那朱景带来,再把他的兵册也一并带来。”
听了这话,张翱就晓得了,于是恭敬地行礼后,又原路撤了出去。
只是这一次大家都没在堵他。
……
这边张翱人一走,赵怀安的脸就拉了下来。
旁边,和张龟年这些幕僚们坐在一起的袁袭就先开口道:
“主公,此人有些心思在,这明明是挟众自保呀。”
赵怀安摇了摇头:
“我倒是不介意这个,而是我在想,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散播什么银刀军的事。毕竟我是寿州人,他们这些牙兵也是寿州人,都是喝一碗淮水长大的乡党,如何会下意识有这样的想法?”
一番话,说的众人若有所思。
没多久,那张翱果然带着一个黑壮的军汉走了进来,并远远地对赵怀安行礼。
赵怀安也没试这人的武艺,只是问了他家在何处,以前做过什么行当,然后一问才晓得这个朱景也是混过的,便问了当年是跟谁的。
几一番一问,倒是直接攀扯上了,这朱景可以算赵怀安兄弟的门徒了,这是自己人。
于是,赵怀安哈哈一笑,当着人寿州兵马使的面,就把军薄上朱景的那一页给撕了,然后叠着放在了自己案几的一本书里。
那边朱景狂喜,对赵怀安五体伏地,自此就改隶在了保义军。
而那边,赵怀安没有再问张翱,而是让他权带一众牙兵,后面就留在帐下听用。
那张翱深深拜了一下,然后就退走了。
望着张翱离去的背影,赵怀安嘴角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