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华丽的楼船上,船外冰寒彻骨,楼内温暖如春。
火炉上烧着热茶,寿州刺史颜章正和他的幕僚孙太初说话。
“长史,你说那光州刺史会来吗?”
孙太初愣了一下,不晓得自家使君为何这么说:
“使君,你是寿州刺史,又是招怀正使,请他来商议剿抚之事,不应该的吗?”
不怪孙太初这样想,因为在淮南雅的人,他这样的人,我见的不多,估计也就是当年的高使相如此了。”
说完,颜章也是对孙太初道:
“所以呀小孙,这位光州刺史如能听得进我言,日后也是一位落雕使相啊!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颜章看好赵怀安,孙太初却有不同的看法:
“使君,学生倒是不觉得,这位光州刺史的家门到底是太低了,就算有军功,日后也不过是个边藩节度使,如何都够不上宣麻拜相的。更不用说,此人是在我淮南做刺史,又得罪了咱们那位气量小的节度使,能安稳做多久都不清楚,更不用说更进一步了。”
颜章看了一下孙太初,将杯盏放在案几上,严肃道:
“小孙,本州引你为长史,就是信用你才智,能辅助我处理幕事。所以本州不希望你因为个人恩怨就影响你的判断,更不用说试图影响本州。念在你我多年相得,本州且在今日提点你一次,要是再有下次,你就没有下次了。”
孙太初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直接跪在地方喊恕罪。
颜章没有喊他起来,而是悠悠道:
“那位光州刺史虽然在我之下,可他上面不是没跟脚的。你觉得他在咱们淮南没有出路,会被节度使雪藏,可人家直接就攀上了招讨行营的宋大帅,这不就被调到了前线,那些草军有什么战力?需要从咱们淮南掉兵?还不就是给这赵大送军功的?”
“你再看看我这差遣,招怀?你有见过不先讨就去招怀的嘛?再且说了,就草寇那样的乌合,面对五镇藩军,那还不是如霜雪一样消融,还需要招怀?”
“所以啊,这位光州刺史虽然跋扈、州也小,但人家既然上面有人,手里有兵,那就需要尊重人家,哪轮得到你嫌弃?”
此时被训斥的孙太初汗如雨下,面色惨白,他求饶道:
“使君,是我想差了,但使君一定要信我,我并不是因为王绪之事。此人不过一杀猪的,就是能挣得些钱,又如何放在我眼里,只是见不得此人跋扈,才多说了几句。使君一定要信我。”
看着孙太初的样子,颜章才点了点头,让他起来。
最后他才告诫了一句:
“如今世道越发不靖,多个强力的朋友总要比多个敌人要好,至于那个什么王绪?算了,他妹子给你做了小妾,我不说什么。可要是那女婢子多舌,你且需要让她明白,何是家法。”
孙太初忙不迭点头,决定这次从前线回去就把那女婢给埋了。
他本以为使君也看不惯那位赵怀安,没想到却是走了眼,也许是那位宋威宋大帅的存在,让使君改变了态度。
既然如此,那王绪的事不能掺和了,就让他在山里继续呆着吧。
这边颜章品着茶水,在等赵怀安的到来,他听说这个赵大是个嗜酒的,但自己在平叛战争中受了箭伤,已多年不吃酒了,看来一会得喊几个军中豪饮的汉子作陪。
他也正好看看,这位号称酒中豪杰的赵大,到底有多能喝。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吵闹声,正皱眉,就看见自己的牙将张翱奔了进来,慌忙道:
“使君,不好了,光州军的那些人杀上船了。”
颜章呆住了,茶水都顺着须髯流到了袍子上,下一刻他就要去抽刀,然后他就听到一声大笑:
“老颜,听说就是你喊我来开会的?哈哈。”
说完,一名恬武嬉,整日就是和文人们在一起,下面各营、镇是几个月才巡视一次。
下面人整日看不见你这位刺史,他们能信任你吗?
所以一旦幕府军令一下,颜章几乎调动不了一点,最后只能带着五百牙军和一千下面几个县凑上来的县卒开拔了。
他为啥要喊赵怀安来呢?实际上就是为了这个事,他想确定了上下的名分,这样以他为首,赵怀安为辅,他主后,赵怀安在前,后面赵怀安立了多大军功,不都得写上一句他调度有功吗?
说白了吧,六年前他怎么在庞勋之战中混军功的,现在他就准备怎么在开封混军功。
他算准了赵怀安这种粗武夫的性格,既然好酒,那就酒上喝高兴了。这人不是还讲义气吗?那就再和此人拜个兄弟,总之有的是办法去针对。
到时候,你赵怀安还好意思不为老大哥的好日子努力?
他在前线多立功,咱在后方又能多蓄几个美婢耳!
这就是颜章的好打算。
所以最开始他的长史说赵怀安没什么前途,他颜章不高兴呢,就是因为赵怀安不在前头狠狠立功,他怎么分功?
可他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赵怀安竟然一言不合就摔桌子,就是让他来商量个事,就带兵打进来,还抽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天可怜见,他在寿州后就开始信了佛,几年都没拔过刀了,现在上来就喊打喊杀的,这人是真不能惹。
被寿州的花花世界消磨一身血性的颜章看着骄横的赵怀安,终于低头:
“赵大,你就说要如何吧,以后你说甚就是甚。”
听了这句话,赵怀安才笑了,他把刀递给了旁边站着的赵六,笑骂道:
“老六,你也是的,都晓得我这人容易上头,也不在旁边拉着点,要你什么用。”
说着,赵怀安就将刀收进了刀鞘,塞给了赵六。
然后他才将有些软的颜章扶了身,笑道:
“既然老颜你这么信任咱赵大,要听咱的,那咱也当仁不让。这样,你麾下的五百牙军且先留在我帐下,等咱们灭了草贼,回了淮南,咱再还你。”
颜章脸色通红,但那边赵怀安紧接着就说了一句:
“老颜,你这事也够美的,牙兵们在我这立功,你在后头喝着茶,听着曲就把功劳拿了,反倒是我赵大才是劳碌命啊!要到前线去拼,你说是不。”
这个时候,颜章还能说什么,只能勉强笑道:
“那就要麻烦老弟了,哈哈,哈哈。”
自顾自的苦笑着,颜章只能接受自己在稍后的日子里沦为一个彻底的局外人。
那边,赵怀安见威也发了,刺也罢了,兵也拐了,分分钟都不想再留,于是站起来从颜章的腰带上撕下兵符,就告辞走了。
片刻后,赵怀安带着保义将们耀武扬威的走了,留下一片狼藉,和旁边瑟瑟发抖,袍子都湿了的孙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