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斯心中顿时一沉,眉头紧锁。
他早就料到母亲和姐姐们会借机发难,甚至雷诺斯也会煽风点火,试图给他难堪,顺便打压他带来的“靠山”的威风。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自己早已暗中收买、安插在府中的一...
风停了,尘埃落定。
那缕在月光中旋舞的微尘轻轻落在《傀儡论》的封面上,像是一声无声的叩问。
李尘没有去拂它,只是静静望着窗外渐淡的双月余晖,仿佛在等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再等。
他的呼吸平稳,眼神却深得如同古井??
刚从共感网络中挣脱的灵魂尚有余震,那些情绪洪流并未完全退去,仍在他血脉里低语:有人爱他如神明,有人恨他入骨髓;有人因他重获新生,有人因他家破人亡。
而最痛的,并非指责,而是那一道道夹杂着希望与依赖的目光:“你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他曾以为自己放下了权杖,实则从未真正松手。
他以“不立教”为名,却用思想筑起更高的庙堂;
他拒称帝号,却让千万人将他的话语奉为圭臬;
他倡导质疑,可当真有人挑战时,他仍会心头一紧,生怕火种熄灭于歧途。
这才是执念的真相:不是你想掌控多少,而是你害怕失去多少。
艾瑟兰已回学府准备下一阶段的心智研修,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我要做的,不是继承你的路,而是走出一条你不曾看见的。”李尘听了只是笑,眼角泛出细纹,像老树根盘绕着岁月的重量。他知道,这一代的孩子不再需要灯塔,他们要的是罗盘??能辨别方向,却不替他们决定去处。
可就在这宁静的清晨,竹庐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是仆童,也不是访客。那人走得缓慢,每一步都似承载千钧,踏在落叶上竟无半点声响,唯有空气中灵力的涟漪泄露其存在。
李尘抬眼,望向院门。
来者披着灰袍,面容隐于兜帽之下,手中拄一根断裂的权杖,杖头镶嵌的晶石早已黯淡无光。他站在门口,未进,也未言,只缓缓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苍老而熟悉的脸??是十年前被废黜的末代祭司长,**洛迦?梵恩**,曾执掌伪神教廷最高秘仪之人,也是当年亲手点燃“群心归一”初始阵的人之一。
世人皆以为他死于破晓之战,葬身于崩塌的蛇首神庙之下。
“你还活着。”李尘说,语气平静,像是早已预料。
“我没死。”洛迦的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我只是……沉睡了很久。”
他走进庭院,步伐沉重,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摊开的手稿、窗台上的黑色棋子、墙上挂着的那幅少年所绘的星河之树。“你把一切都毁了。”他说,“秩序、信仰、安宁。”
“我重建了怀疑。”李尘纠正他,“那是比安宁更珍贵的东西。”
洛迦冷笑:“你说得轻松。可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活在混乱中吗?老人找不到意义,孩子迷失方向,城邦之间争端不断。你说这是自由,我说这是失序的瘟疫。”
“那是因为他们还在学走路。”李尘站起身,走向炉边煮茶,“婴儿摔跤时哭喊,母亲不会因此就把他的腿绑起来。你要的不是和平,是静止。但生命从来不在静止中诞生,而在动荡中成长。”
两人对坐,茶烟袅袅升起,在晨光中扭曲成奇异的形状,仿佛某种未解的符文。
良久,洛迦低声问:“你真的相信人类能自我治理?无需神谕,无需统一意志,无需一个至高声音来终结争吵?”
“我不信。”李尘坦然回答,“但我愿意赌。”
“赌什么?”
“赌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在万籁俱寂时说出‘我不服’,这个世界就还有救。”
洛迦怔住,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随即,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破的玉牌,表面布满裂痕,中央刻着一个古老的符号??“**归一心印**”的核心密钥。
“这是我最后保留的东西。”他说,“它还能启动一次局部链接,连接百人以内的意识网络。我不求复兴旧制,只求……试一次。在一个封闭环境中,让一百个自愿者体验真正的‘共感和谐’。如果他们醒来后仍愿回归纷争,我就彻底销毁它。”
李尘盯着那枚玉牌,沉默许久。
他知道这很危险。哪怕只是百人规模,一旦开启,那种心灵交融的极致安宁极易让人上瘾。他曾见过修行者误触远古遗物,仅仅三日共感便精神崩溃,哀求永驻其中。这不是技术问题,是人性弱点??我们总渴望被理解,却又惧怕真正的暴露;我们向往亲密,却无法承受毫无边界的情感洪流。
但他也明白,禁止无法带来觉醒。唯有亲历,才能分辨甜美陷阱与真实自由。
“可以。”他终于开口,“但有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参与者必须完全知情,且来自不同立场??支持者、反对者、中立者、受害者、施暴者,都要有。不能只选渴望安宁的人。”
“第二?”
“我亲自接入,作为观察者。这一次,我不反抗任何影响,也不引导结果。我只是看,只是感受,然后告诉世界:那里面到底有没有光。”
洛迦深深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第一次露出近乎敬意的眼神:“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怕把自己推入深渊。”
“我不是不怕。”李尘端起茶杯,吹了口气,“我是知道,若我不跳,就没人敢问那底下有什么。”
七日后,试验开始。
地点选在翡翠林苑深处一座废弃的冥想殿,九百灵脉交汇点之一,能量稳定,易于监控。一百零三人进入大殿??包括十名曾在种族冲突中失去亲人的幸存者,十五名主张重建神权的青年学者,二十名万象学府的辩论代表,八名前净罪军士兵,还有三名曾因“思想异端”被囚禁十年以上的政治犯。
李尘与洛迦并肩站在中央,各自佩戴玉牌碎片,共同激活仪式。
钟响九下,殿门闭合。
光芒升起,如雾弥漫。
意识剥离肉体,汇入一片纯白的空间。这里没有语言,没有形象,只有纯粹的情绪流动,如同亿万颗心跳在同一节奏中搏动。最初的瞬间,所有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焦虑消散,仇恨融化,孤独被温柔填补。一位母亲梦见自己抱着敌对阵营死去的孩子哭泣;一名老兵听见年轻时杀害的少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也不想那样。”
有人流泪,有人跪倒,有人发出解脱般的叹息。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有人喃喃,“没有争斗,没有误解,只有理解。”
但很快,异样出现了。
一些人开始感到不适??那种“被理解”的感觉太过强烈,仿佛灵魂赤裸暴露,连最阴暗的念头都被照见。一名曾背叛同伴的学者突然尖叫,捂住头颅:“别看了!别再看我!”一名坚持复仇信念的老妇怒吼:“你们凭什么强迫我原谅?!我的女儿是被活活烧死的!”
他们的抗拒在共感场中激起波澜,像石子投入镜湖。原本统一的情绪开始分裂,痛苦与喜悦交织,宽恕与怨恨碰撞。系统试图调和,强制平复分歧,却引发更剧烈的反弹。
就在此时,李尘主动敞开心扉,不再防御。
他让所有人看到他在葬灵海沟杀戮后的噩梦,看到他焚烧帝袍时内心的恐惧,看到他对艾瑟兰说出“你可以质疑我”时那几乎崩溃的脆弱。他没有美化自己,也没有辩解,只是呈现一个真实的、充满矛盾的存在。
这一举动如同打开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