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快马将赵祖德的死讯传回赵府,虽然运送队伍还要四、五天才到,赵府上下就已忙活开了——请了工匠在院子里搭灵棚,赶不及做的丧服都交给了外面的衣裳铺子,因此卢清清这里也忙的不可开交。
中午时分吃过了饭,赵衍看着周围的人忙忙碌碌,自己无事便在院子里一颗老榆树下的躺椅上躺着喝茶,他心中犹豫的是与赵普的恩怨何时清算,若不在这几天找他问清楚,等丧事一开办,只怕要见他就难了。至于传国玉玺,既然已经在赵府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再放放也无妨,总之自己迟早帮卢清清拿到就是了。
他打定了主意,事不宜迟,既然你前门不让进,今天晚上我就来个夜袭赵府。
突然他听到院子后围墙外的一株老槐花树叶子唰唰一响,心中已经知道是有人偷偷藏在了树上,不消多费脑筋,凭这身手当然只有他才这么鬼鬼祟祟——诸葛景堰。他在京城除了这里与青楼,其实也无处可去——他还不知道吴月儿的毒已解。可没想到赵衍会在这里,下意识的他躲到树上,想看看情况。
赵衍坐起来,淡淡的说道:“诸葛景堰,既然来了,为何躲在树上?难道名门之后,行事都是这般鬼鬼祟祟的吗?”
诸葛景堰迟疑了片刻,飞身从树上跳到院中。怒道:“姓赵的,别太嚣张,你打着我的名义骗柳眉姑娘同游龙亭湖难道就是正人君子的作为了?”
赵衍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微微一笑道:“我看你是弄错了,赵衍一介浪子,又被逐出师门,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诸葛景堰微微一愣,论口才论武功他都不是赵衍的对手,这时候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给他羞辱了。
吴月儿听到动静,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见诸葛景堰,马上指着他冲过来:“好你小子,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呀!你说,当初你为什么骗清清她是你的人?”
诸葛景堰不明白事情是怎么泄露的,但看样子对方都知道了真相,他一时语塞,站在那里不敢吭声。
吴月儿又叫道:“怎么,说不出来了?
当初谎话怎么编的一溜一溜的?
哼,你在这儿装无辜也没用,姐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敢用毒威胁我,这几个月来,我是忍了又忍,今天,哈哈,不怕实话告诉你,你的解药没有了,你就等着那毒一点点的侵入骨髓,要不了几次发作,你就生不如死啦,我倒是很期待你到时候的表现。”
她的话都是真的,可她那夸张的表情,让诸葛景堰仿佛看到了自己死时的惨状,今天他就是回来拿解药的,吴月儿的话不像玩笑,这才几天没见,怎么整个世界全变了,这让他更觉得恐怖。
他鼓起最后的一点勇气,说道:“你别忘了,你也中着毒,如果不给我解药我死没关系,至少还有个美女陪。”
吴月儿的脸上立刻呈现出妩媚的笑容,她捏着嗓子娇滴滴的说道:“哎呦,我好怕呀。不过,不用你的解药,我也死不了啦,你是不是会很失望呢?”
诸葛景堰叫道:“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你肯定是骗我的。你这妖女诡计多端,对,肯定是你骗我的,我不会上当,不会中你的奸计。”
吴月儿咯咯笑着说道:“姐姐没空跟你闲扯了。”她扬了扬手中的帕子,转身准备进屋,又扭过头来说道:“你可以在这里等等,等我毒发的时候求你给我解药。”说完又咯咯的笑着进屋去了。诸葛景堰吃惊的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屋不见了,才呆呆的走到墙边,在一个石头上坐了下来。
赵衍也不理他,仍旧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喝茶。
夕阳西下,诸葛景堰果然发起狂来,他在地上打滚,象蛇一样的扭动身体,嘴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呜呜声,吴月儿听见动静出来看了看,本来不想理会,但又怕扰到邻居,便请赵衍将他捆在榆树上,堵住他的嘴。赵衍看他的惨状想起了师叔,心中有些不忍。吴月儿却一点也不担心,说这毒蛊一只都有控制,这只是第一次发作,并不厉害,何况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因此赵衍也就放了心。
一个时辰之后诸葛景堰果然逐渐平静下来,吴月儿检查了他的眼睛,表情,皮肤和手指之后,才将绳子解开,诸葛景堰已经累到没有力气,他摊在地上,想不明白吴月儿怎么会没事,猛然间他脑子一灵光,心里大大的叹了口气:我真是傻啊,吴月儿身边有神医张长平,跟他们互换解药实在是不明智,他们拖延时间迟早能配出解药啊。
唉,一步错步步错,看来江湖险恶,原来幸亏有爹爹和母亲庇护才能生活无忧。
一旦离开他们,连活下去都困难,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不肯多听听他们的话!
他躺在地上,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吴月儿先是吃了一惊,后来实在烦了,就让赵衍看着,自己又进屋去帮卢清清做衣裳了。赵衍并不理会他,依旧躺在躺椅上,只是将茶换成了一坛酒和一碟花生米,就像看戏一样看着他,直到他止住了哭,一咕噜爬起来翻身跳出围墙消失不见。
晚上刚过子时,赵衍换了一身夜行衣,独自一人来到城南街,走到头,双脚点地轻轻一跃便上了屋顶。这院子原是卢清清家的,小时候偷偷带她上街便是走这个门,因知道这是为给厨房送柴送货方便专开的小门,平时管理松散,最好溜进溜出。
赵衍悄无声息的趴在房顶上,待巡逻的护院走开了,轻轻的几个跳跃,就如同一条影子一样来到了望晚阁的屋顶上。这是正房,赵普自然住在这里,但让赵衍奇怪的是,已经过了子时,为何这院里还是灯火通明,丫鬟仆人门紧张的站在门外动也不敢动。
赵衍拨开一块瓦片,正好能看见屋内的情景,只见赵普躺在床上,正哼哼唧唧一副病容,姨太太及几个女儿、贴身丫鬟乌压压的站了一屋子。赵夫人赵衍曾见过所以认得,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中捏着一串佛珠。一个年轻手脚麻利的姨太太坐在床沿上给赵普喂药。
赵普花白的头发凌乱的堆在头上,没有及时修剪的胡子蓬松的象堆乱草,看来已经病了好几天,应该是承受不了丧子之痛吧,赵衍琢磨着。
忽然赵夫人说话了:“胡姨娘那里你们去看了么?”
屋子中的一个小姐轻声回道:“昨天晚上丫头们看胡姨娘哭的睡着了,便想着是这些天哭的实在是累了,让她好好休息,谁知道今天早上竟发现胡姨娘已经上吊死了。”
赵普忽然一阵咳嗽,将药吐了出来,伺候的姨娘赶紧用手帕子将药水擦干净。大家便住了口,全副身心都放在赵普身上。
那姨娘继续喂药,赵普将脸扭到一边,姨娘明白他的意思,便端着碗站到一边,赵普的眼神在一家子人脸上走了两圈,然后叹了口气,吃力的说道:“都回去吧。”
这一屋子的人整齐的行了礼,然后井然有序的退出了房门。
赵夫人最后一个离开,她看到众人都出了门,忽然回头走到赵普床边,将嘴凑到赵普耳边小声说道:“我一直以为老天没眼,上天不公,原来是我错了,恭喜老爷自作孽不可活,终于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让赵家绝后!
哼哼!
请老爷放心,老妇会继续吃斋念佛,保佑老爷的。”
这两声冷笑让人毛骨悚然,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赵衍一时无法理清头绪,只见赵普气得脸通红,他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却只能抬到一半,脸赵夫人的脸也碰不到“你,你,你好”
赵夫人从容的站起身,走了出去。再看赵普,他瞪大了眼睛,口中喃喃自语。那眼睛昏黄浑浊,就象一个垂死的孤独的老人,有那么一瞬间,赵衍几乎忘了他是害死父亲的嫌疑人,而有些可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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