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嫌太残忍些。
来到一年,站笼站死两千多人。
难道没有冤枉吗?”
旁边一人道:“冤枉一定是有的,自无庸议,但不知有几成不冤枉的?”
右边人道:“大凡酷吏的政治,外面都是好看的。
诸君记得当年常剥皮做兖州府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
总做的人人侧目而视就完了。”
又一人道:“佐臣酷虐,是诚然酷虐,然曹州府的民情也实在可恨。
那年,兄弟署曹州的时候,几乎无一天无盗案。
养了二百名小队子,像那不捕鼠的猫一样,毫无用处。
及至各县捕快捉来的强盗,不是老实乡民,就是被强盗胁了去看守骡马的人。
至于真强盗,一百个里也没有几个。
现在被这玉佐臣雷厉风行的一办,盗案竟自没有了。
相形之下,兄弟实在惭愧的很。”
左边人道:“依兄弟愚见,还是不多杀人的为是。
此人名震一时,恐将来果报也在不可思议之列。”
说完,大家都道:“酒也够了,赐饭罢。”
饭后各散。
过了一日,老残下午无事,正在寓中闲坐,忽见门口一乘蓝呢轿落下,进来一个人,口中喊道:“铁先生在家吗?”
老残一看,原来就是高绍殷,赶忙迎出,说:“在家,在家。
请房里坐“只是地方卑污,屈驾的很。”
绍殷一面道:“说那里的话!”
一面就往里走。
进得二门,是个朝东的两间厢房。
房里靠南一张砖炕,炕上铺着被褥;北面一张方桌,两张椅子;西面两个小小竹箱。
桌上放了几本书,一方小砚台,几枝笔,一个印色盒子。
老残让他上首坐了。
他就随手揭过书来,细细一看,惊讶道:“这是部宋版张君房刻木的《庄子》,从那里得来的?
此书世上久不见了,季沧苇、黄丕烈诸人俱来见过,要算希世之宝呢!”
老残道:“不过先人遗留下来的几本破书,卖又不值钱,随便带在行箧,解解闷儿,当小说书看罢了,何足挂齿。”
再望下翻,是一本苏东坡手写的陶诗,就是毛子晋所仿刻的祖本。
绍殷再三赞叹不绝,随又问道:“先生本是科第世家,为甚不在功名上讲求,却操此冷业?
虽说富贵浮云,未免太高尚了罢。”
老残叹道:“阁下以‘高尚’二字许我,实过奖了。
鄙人并非无志功名:一则,性情过于疏放,不合时宜;二则,俗说‘攀得高,跌得重’,不想攀高是想跌轻些的意思。”
绍殷道:“昨晚在里头吃便饭,宫保谈起:‘幕府人才济济,凡有所闻的,无不罗致于此了。
’同坐姚云翁便道:‘目下就有一个人在此,宫保并来罗致。”
宫保急问:‘是谁?
’姚云翁就将阁下学问怎样,品行怎样,而又通达人情、熟谙世务,怎样怎样,说得官保抓耳挠腮,十分欢喜。
宫保就叫兄弟立刻写个内文案札子送亲。
那是兄弟答道:‘这样恐不多当,此人既非侯补,又非投放,且还不知他有什么功名,札子不甚好下。
’宫保说:‘那么就下个关书去请。
’兄弟说:‘若要请他看病,那是一请就到的;若要招致幕府,不知他愿意不愿意,须先问他一声才好。
’宫保说:‘很好。
你明天就去探探口气,你就同了他来见我一见。
’为此,兄弟今日特来与阁下商议,可否今日同到里面见宫保一见?”
老残道:“那也没有甚么不可,只是见宫保须要冠带,我却穿不惯,能便衣相见就好。”
绍殷道:“自然便衣。
稍停一刻,我们同去。
你到我书房里坐等。
宫保午后从里边下来,我们就在签押房里见了。”
说着,又喊了一乘轿子。
老残穿着随身衣服,同高绍殷进了抚署。
原来这山东抚署是明朝的齐王府,故许多地方仍用旧名。
进了三堂,就叫“宫门口”
。
旁边就是高绍殷的书房,对面便是宫保的签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