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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云:

风月襟怀,图取欢来,欢场中尽有安排。呼卢博赛,岂不豪哉?费自家心,自家力,自家财。有等奸胎,惯弄乔才,巧妆成科诨难猜。非关此辈,忒使心乖。总自家痴,自家狠。自家呆。——词寄《行香子》。

这首词说着人世上诸般欢事,皆可遣兴陶情,惟有赌博一途最是为害不浅。

盖因世间人总是一个贪心所使,见那守分的一日里辛辛苦苦,巴着生理,不能勾近得多少钱:那赌场中一得了采,精金、白银只在一两掷骰子上收了许多来,岂不是个不费本钱的好生理?

岂知有这几掷赢,便有几掷输。

赢时节,道是倘来之物,就有粘头的,讨赏的,帮衬的,大家来撮哄。

这时节意气扬扬,出之不吝。

到得赢骰过了,输骰齐到,不知不觉的弄个罄净,却多是自家肉里钱,旁边的人不曾帮了他一文。

所以只是输的多,赢的少。

有的不伏道:“我赢了就住,不到得输就是了。”

这句话恰似有理,却是那一个如此把得定?

有的巴了千钱要万钱,人心不足不肯住的。

有的乘着胜来,只道是常得如此,高兴了不肯住的。

有的怕别人讥诮他小家子相,碍上碍下不好住的。

及至临后输来,虽悔无及,道先前不曾住得,如今难道就罢?

一发住不成了,不到得弄完决不收场。

况且又有一落场便输了的,总有几掷赢骰,不勾番本,怎好住得?

到得番本到手,又望多少赢些,那里肯住?

所以一耽了这件滋昧,定是无明无夜,抛家失业。

失魂落魄,忘餐废寝的。

朋友们讥评,妻子们怨怅,到此地位,一总不理。

只是心心念念记挂此事,一似担雪填井,再没个满的日子了。

全不想钱财自命里带来,人人各有分限,岂由你空手博来,做得人家的?

不要说不能勾赢。

就是赢了,未必是福处。

宋熙宁年间,相国寺前有一相士。极相得着,其门如市。彼时南省开科,纷纷举子多来扣问得失。他一一决来,名数不爽。有一举子姓丁名湜,随众往访。相士看见大惊道:“先辈气色极高。吾在此阅人多矣,无出君右者。据某所见,便当第一人及第。”问了姓名,相士就取笔在手,大书数字于纸云:“今科状元是丁堤。”粘在壁上。向丁生拱手道:“留为后验。”丁生大喜自负,别了相士。走回寓中来。不觉心神畅快,思量要寻个乐处。

元来这丁生少年才俊,却有个僻性。

酷好的是赌博。

在家时先曾败掉好些家资,被父亲锁闭空室,要饿死他。

其家中有妪怜之,破壁得逃。

到得京师,补试太学。

幸得南省奏名,只待廷试。

心绪闲暇。

此兴转高。

况兼破费了许多家私,学得一番奢遮手段,手到处会赢,心中技痒不过。

闻得同榜中有两个四川举子,带得多资,亦好赌博。

丁生写个请帖,着家童请他二人到酒楼上饮酒。

二人欣然领命而来,分宾主坐定。

饮到半酣,丁生家童另将一个包袱放在左边一张桌子上面,取出一个匣子开了,拿出一对赏钟来。

二客看见匣子里面藏着许多戏具,乃是骨牌、双陆、围棋、象棋及五木骰子,枚马之类,无非赌博场上用的。

晓得了生好此,又触着两人心下所好,相视而笑。

丁生便道:“我们乘着酒兴,三人共赌一回取乐何如?”

两人拍手道:“绝妙!

绝妙!”

一齐立起来,看楼上旁边有一小阁,丁生指着道:“这里头到幽静些。”

遂叫取了博具,一同到阁中来。

相约道:“我辈今日逢场作欢,系是彼此同袍,十分大有胜负,忒难为人了。

每人只以万钱为率,尽数赢了,止得三万,尽数输了,不过一万,图个发兴消闲而已。”

说定了,方才下场,相博起来。

初时果然不十分大来往,到得掷到兴头上,你强我赛,各要争雄,一二万钱只好做一掷,怎好就歇得手?

两人又着家童到下处,再取东西,不着本钱,频频添入,不记其次。

丁生煞是好手段,越赢得来,精神越旺。

两人不伏输,狠将注头乱推,要博转来,一注大似一注,怎当得了生连掷胜来,两人出注,正如众流归海,尽数赶在丁生处了,直赢得两人油干火尽。

两人也怕起来,只得忍着性子住了,垂头丧气而别。

丁生总计所赢,共有六百万钱。

命家童等负归寓中,欢喜无尽。

隔了两日,又到相士店里来走走,意欲再审问他前日言语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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