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奈他是个女人家,又不好与他争论得。
和尚没计奈何,合着掌,念声佛道:“阿弥陀佛!
我是十方抄化来的布施,要修理佛殿的,寄放在你这里。
你怎么要赖我的?
你今生今世赖了我这银子,到那生那世上不得要填还我。”
带者悲恨而去。
过了几时,张善友回来,问起和尚银子。
李氏哄丈夫道:“刚你去了,那和尚就来取,我双手还他去了。”
张善友道:“好,好,也完了一宗事。”
过得两年李氏生下一子。
自生此子之后,家私火焰也似长将起来。
再过了五年,又生一个,共是两个儿子了。
大的小名叫做乞僧;次的小名叫做福僧。
那乞僧大来极会做人家,披星戴月,早起晚眠,又且生性悭吝,一文不使,两文不用,不肯轻费着一个钱,把家私挣得偌大。
可又作怪,一般两个弟兄,同胞共乳,生性绝是相反。
那福僧每日只是吃酒赌钱,养婆娘,做子弟,把钱钞不着疼热的使用。
乞僧旁看了,是他辛苦挣来的,老大的心疼。
福僧每日有人来讨债,多是瞒着家里外边借来花费的。
张善友要做好汉的人,怎肯叫儿子被人逼迫门户不清的?
只得一主一主填还了。
那乞僧只叫得苦。
张善友疼着大孩儿苦挣,恨着小孩儿荡费,偏吃亏了。
立个主意,把家私匀做三分分开。
他弟兄们各一分,老夫妻留一分。
等做家的自做家,破败的自破败,省得歹的累了好的,一总凋零了。
那福僧是个不成器的肚肠,倒要分了,自由自在,别无拘束,正中下怀,家私到手,正如汤泼瑞雪,风卷残云。
不上一年,使得光光荡荡了。
又要分了爹妈的这半分。
也白没有了,便去打搅哥哥,不由他不应手。
连哥哥的,也布摆不来。
他是个做家的人,怎生受得过?
气得成病,一卧不起。
求医无效,看看至死。
张善友道:“成家的倒有病,败家的倒无病。
五行中如何这样颠倒?”
恨不得把小的替了大的,苦在心头,说不出来。
那乞僧气蛊已成,毕竟不痊,死了。
张善友夫妻大痛无声。
那福僧见哥哥死了,还有剩下家私,落得是他受用,一毫不在心上。
李氏妈妈见如此光景,一发舍不得大的,终日啼哭,哭得眼中出血而死。
福僧也没有一些苦楚,带者母丧,只在花街柳陌,逐日混帐,淘虚了身子,害了痨瘵之病,又看看死来。
张善友此时急得无法可施。
便是败家的,留得个种也好,论不得成器不成器了。
正是:前生注定今生案,天数难逃大限催。
福僧是个一丝两气的病。
时节到来,如三更油尽的灯,不觉的息了。
张善友虽是平日不象意他的,而今自念两儿皆死,妈妈亦亡,单单剩得老身,怎由得不苦痛哀切?
自道:“不知作了什么罪业,今朝如此果报得没下稍!”
一头愤恨,一头想道:“我这两个业种,是东岳求来的。
不争被你阎君勾去了。
东岳敢不知道?
我如今到东岳大帝面前,告苦一番。
大帝有灵,勾将阎神来。
或者还了我个把儿子,也不见得。”
也是他苦痛无聊,痴心想到此,果然到东岳跟前哭诉道:“老汉张善友一生修善,便是俺那两个孩儿和妈妈。
也不曾做甚么罪过,却被阎神勾将去,单剩得老夫。
只望神明将阎神追来,与老汉折证一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