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夜里生人,取掌上珠之意,又是夜明珠宝贝一般。
年复一年,看看长成,端慧多能,工容兼妙。
父母*惜他真个如珠似玉,倏忽已是十九岁。
父母俱是六十以上了,尚未许聘人家。
你道老来子做父母的,巴不得他早成配偶,奉事暮年。
怎的二八当年多过了,还未嫁人。
只因夜珠是这大姓的*女,又且生得美貌伶俐,夫妻两个做了一个大指望,道是必要拣个十全毫无嫌鄙的女婿来嫁他,等他名成利遂,老夫妇靠他终身。
亦且只要入赘的,不肯嫁出的。
左近人家,有几家来说的,两个老人家嫌好道丑:便有数家象意的,又要娶去,不肯入赘;有女婿人物好,学问高的,家事又或者淡薄些;有人家资财多,门户高的,女婿又或者愚蠢些。
所以高不辏,低不就,那些做媒的,见这两个老人家难理会,也有好些不耐烦,所以亲事越迟了。
却把仇家女子美貌,择婿难为人事之名,远近都传播开来,谁知其间动了一个人的火。
看官,你道这个人是那个?敢是石崇之富,要买绿珠的?敢是相如之才,要挑文君的?敢是潘安之貌,要引那掷果妇女的?看官,若如此,这多是应得想着的了。说来一场好笑,元来是:
周时吕望,要寻个同钓鱼的对手;汉时伏生,要娶个共讲书的配头。
你道是甚人?乃就是题《风》,《花》,《雪》,《月》四词的。这个老头儿,终日缠着这些媒人,央他仇家去说亲。媒人间:“是那个要娶?”说来便是他自己。这些媒人,也只好当做笑话罢了,谁肯去说?大家说了,笑道:“随你千选万选,这家女儿臭了烂了,也轮不到说起他,正是老没志气,阴沟洞里思量天鹅肉吃起来!”那老道见没人肯替他做媒,他就老着脸自走上仇大姓门来。
大姓夫妻二人正同在堂上,说着女儿婚事未谐,唧唧哝哝的商量,忽见老道走将进来。
大姓平日晓得这人有些古怪的,起来相迎。
那妈妈见是大家老人家,也不回避。
三人施礼已毕,请坐下了。
大姓问道:“老道,今日为何光降茅舍?”
老道道:“老仆特为令*亲事而来。”
两人见说是替女儿说亲的,忙叫:“看茶。”
就问道:“那一家?”
老道道:“就是老仆家。”
大姓见说了就是他家,正不知这老道住在那里的,心里已有好些不快意了,勉强答他道:“从来相会,不知老道有几位令郎?”
老道道:“不是小儿,老仆晓得令*不可作凡人之配,老仆自己要娶。”
大姓虽怪他言语不伦。
还不认真,说道:“老道平日专好说笑说耍。”
老道道:“并非耍笑,老仆果然愿做门婿,是必要成的,不必推托!”
大姓夫妇,见他说得可恶,勃然大怒道:“我女闺中妙质,等闲的不敢求聘。
你是何人?
辄敢胡言乱语!”
立起身把他一抓。
老道从容不动,拱立道:“老丈差了。
老丈选择东床,不过为养老计耳。
若把令*嫁与老仆。
老仆能孝养吾丈于生前,礼祭吾丈于身后,大事已了。
可谓极得所托的。
这个不为佳婿,还要怎的才佳么?”
大姓大声叱他道:“人有贵贱,年有老少,贵贱非伦,老少不偶。
也不肚里想一想,敢来唐突,戏弄吾家!
此非病狂,必是丧心,何足计较!”
叫家人们持杖赶逐。
仇妈妈只是在旁边夹七夹八的骂。
老道笑嘻嘻,且走且说道:“不必赶逐。
我去罢了。
只是后来追悔,要求见我,就无门了。”
大姓又指着他骂道:“你这个老枯骨!
我要求见你做甚么?
少不得看见你早晚倒在路旁。
被狗拖鸦啄的日子在那里。”
老道把手掀着须髯,长笑而退。
大姓叫闭了门,夫妻二人气得个惹胸塞肚,两相埋怨道:“只为女儿不受得人聘,受此大辱。”
分付当直的。
分头去寻媒婆来说亲。
这些媒婆走将来,闻知老道自来求亲之事笑一个不住道:“天下有此老无知!
前日也曾央我们几次。
我们没一个肯替他说,他只得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