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世间听不得的最是媒人的口。
他要说了穷,石崇也无立锥之地。
他要说了富,范丹也有万顷之财。
正是:富贵随口定,美丑趁心生。
再无一句实话的。
那屯溪潘氏虽是个旧姓人家,却是个破落户,家道艰难,外靠男子出外营生,内要女人亲操井臼,吃不得闲饭过日的了。
这个潘甲虽是人物也有几分象样,已自弃儒为商。
况且公婆甚是狠戾,动不动出口骂詈,毫没些好歹。
滴珠父母误听媒人之言,道他是好人家,把一块心头的肉嫁了过来。
少年夫妻却也过得恩*,只是看了许多光景,心下好生不然,如常偷掩泪眼。
潘甲晓得意思,把些好话偎他过日子。
却早成亲两月,潘父就发作儿子道:“如此你贪我*,夫妻相对,白白过世不成?
如何不想去做生意?”
潘甲无奈,与妻滴珠说了,两个哭一个不住,说了一夜话。
次日潘父就逼儿子出外去了。
滴珠独自一个,越越凄惺,有情无绪。
况且是个娇美的女儿,新来的媳妇,摸头路不着,没个是处,终日闷闷过了。
潘父潘母看见媳妇这般模样,时常急聒,骂道:“这婆娘想甚情人?
害相思病了!”
滴珠生来在父母身边如珠似玉,何曾听得这般声气?
不敢回言,只得忍着气,背地哽哽咽咽,哭了一会罢了。
一日,因滴珠起得迟了些个,公婆朝饭要紧,粹地答应不迭。
潘公开口骂道:“这样好吃懒做的淫妇,睡到这等一同才起来!
看这自由自在的模样,除非去做娼妓,倚门卖俏,掩哄子弟,方得这样快活象意。
若要做人家,是这等不得!”
滴珠听了,便道:“我是好人家儿女,便做道有些不是,直得如此作贱说我!”
大哭一场,没分诉处。
到得夜里睡不着,越思量越恼,道:“老无知!
这样说话,须是公道上去不得。
我忍耐不过,且跑回家去告诉爹娘。
明明与他执论,看这话是该说的不该说的!
亦且借此为名,赖在家多住几时。
也省了好些气恼。”
算计定了。
侵晨未及梳洗,将一个罗帕兜头扎了,一口气跑到渡口来。
说话的,若是同时生、并年长晓得他这去不尴尬,拦腰抱住,僻胸扯回,也不见得后边若干事件来。
只因此去,天气却早,虽是已有行动的了,人踪尚稀。
渡口悄然。
这地方有一个专一做不好事的光棍,名唤汪锡,绰号“雪里蛆”
。
是个冻饿不怕的意思。
也是姚滴珠合当悔气。
撞着他独自个溪中乘了竹筏,未到渡口,望见了个花朵般后生妇人,**岸边。
又且头不梳裹,满面泪痕。
晓得有些古怪。
在筏上问道:“娘子要渡溪么?”
滴珠道:“正要过去。”
汪锡道:“这等,上我筏来。”
一口叫:“放仔细些!”
一手去接他下来。
上得筏,一篙撑开,撑到一个僻静去处,问道:“娘子,你是何等人家?
独自一个要到那里去?”
滴珠道:“我自要到苏田娘家去。
你只送我到溪一上岸。
我自认得路,管我别管做甚?”
汪锡道:“我看娘子头不梳,面不洗。
泪眼汪汪,独身自走,必有跷蹊作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