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雨夜断指·逃亡
一
雨像破碎的玻璃珠,砸在废弃公交亭的塑料顶棚,噼啪作响。沈鸢把连帽衫的帽子压到眉骨,只露出下半张脸——苍白、干裂,沾着别人的血。血不是她的,是三个小时前“诊所老板”赵启明的。她本想救他,却眼睁睁看着那枚遥控炸弹把他和半间义肢诊所一起掀上了天。爆炸的气浪把她掀翻到马路对面,右耳现在还在蜂鸣。
她低头,用左手死死捂住右手腕。手腕上戴着一次性塑料手环,上面印着“证物-13”——那是她的“通缉编号”。三个小时前,市局发布了红色通缉:原法医沈鸢,涉嫌杀害三名线人、炸毁诊所、盗取断指证据。提供线索者奖五万,活捉者奖二十万。
“二十万……”沈鸢苦笑,把袖口往下拉,盖住手环。她想起赵启明临死前喊的那句话:“去找‘裁缝’!他知道第十根手指是谁!”第十根——她手里只有十一根的信息,第十根像被人故意抽走,形成缺口。缺口就是陷阱,也是路标。
夜雨越来越重,远处高架的车灯被水汽晕成橙黄的光团,像一排悬浮的月亮。沈鸢掏出手机——关机,拔卡,掰断,扔进下水道。她不能留下任何轨迹。顾淼在爆炸前给她发了最后一条微信:
“周野亲自带队,30分钟后到诊所,别回头。”
她回了句“谢了”,然后把手机永远关掉。
现在,她只剩一只防水U盘、一把瑞士军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三年前的林骁:他穿着黑色潜水服,靠在缉毒艇栏杆,右手小指缺了半截,对她比出“半指”手势。那时她笑他“残疾”,如今才明白——那是暗号,双Y的起点。
二
公交亭外,一辆长途大巴打着远灯缓缓靠边,车门“哧”地弹开。司机探出头:“姑娘,走不走?最后一班,去南湾。”南湾是海州最南端的县级市,离市区一百二十公里,有港口、有渔船、有数不清的废弃冷库。沈鸢抬眼,看见车门玻璃上贴着一张皱巴巴的A4纸——她的通缉令,黑白打印,像素模糊,却把她右眼下的泪痣点得清清楚楚。
她压低声线:“走。”
司机让她扫码付款,她递过去一张五十块现金。司机嘟囔一句“这年头还用纸币”,还是收了。车上只有七名乘客,最后一排空着。沈鸢把帽衫帽子转到后脑,假装低头睡觉,却在数:1、2、3……七个人,六部手机亮屏,三部戴着耳机——没有摄像头对准她。她侧身,把U盘塞进bra,右手滑进袖口,摸到瑞士军刀的木柄。刀是林骁送的,他说:“刀比枪可靠,至少不会走火。”
大巴启动,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像两个节拍器。沈鸢闭上眼,脑海却全是赵启明被炸碎的画面:他上半身还完整,下半身成了血雾,右手却完好,食指直直指向她——不是指责,是提示。她忽然想起,赵启明是左撇子,为什么用右手?她猛地睁眼:指向的不是她,是她身后的壁柜!爆炸前,她站在壁柜前,柜门半掩,里面有一本《临床解剖图谱》。此刻那本书应该随着火海化为灰烬,但赵启明为什么用最后的力气提醒她书?
除非——书已经被提前拿走,或者,书只是幌子,真正的“提示”在柜门背面。沈鸢咬住下唇,她必须回到爆炸现场,但现场已被周野封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需要一个“替身”,一个能让她光明正大走进封锁区的身份。
三
大巴驶出市区,手机信号忽强忽弱。沈鸢抬头,看见司机头顶的监控探头闪着红光——GPS+实时上传。她暗暗记下时间:凌晨1:42。再过十分钟,大巴将经过第一个服务区“银盏”。银盏服务区有加油站、24小时便利店、警务站,还有——医务室。她需要一个伤口,一个足以让医务室给她包扎、却不至于让她失去行动力的伤口,然后——偷一件白大褂、一张工作牌。
她掏出瑞士军刀,弹开最小号的刀片,比了比左手虎口。刀片冰凉,像一条沉睡的银鱼。她深吸一口气,在虎口划下一道两厘米的口子。血珠立刻涌出,顺着掌纹流到手腕,滴在地板上。前排乘客闻到血腥味,回头皱眉。沈鸢顺势起身,捂住手,声音发颤:“司机师傅,我……我手划破了,能到服务区停一下吗?我怕感染。”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犹豫两秒,还是点头:“银盏就到。”
四
银盏服务区灯火通明,雨幕里像一座漂浮的水晶宫。大巴靠边,沈鸢弯腰下车,雨水瞬间打湿裤脚。她冲进医务室,里面只有一个值班护士在打瞌睡。听到门响,护士抬头:“怎么了?”
“划伤了,麻烦帮我消个毒,再包一下。”沈鸢把血淋淋的手伸过去。护士皱眉:“怎么弄的?”
“车上捡玻璃,想给别人孩子削苹果,结果……”她勉强笑。护士不再追问,转身去拿碘伏。沈鸢目光扫过房间:柜台上有叠一次性口罩、两件干净白大褂、一张挂在墙上的工作牌——“银盏服务区医务室执业医师许婧编号YS-2017”。照片里的许婧和她七分像,只是眉尾少一颗痣。沈鸢把口罩戴上,遮住下半张脸,右手悄悄把白大褂和工作牌一起勾进背包。
五分钟后,护士给她缠好纱布,叮嘱别沾水。沈鸢道谢,推门出去,却拐进女厕所。隔间里,她换上白大褂,把头发盘进一次性帽,戴上平光眼镜,把工作牌别在胸前。镜子里的人瞬间变成“许婧”,只是眼神太冷。她把血迹斑斑的帽衫塞进医疗垃圾桶,从背包侧袋掏出——那截从赵启明诊所带出的“断指模型”。模型用硅胶做成,肤色纹理逼真,指节内部嵌着一枚微型芯片。她不确定芯片里是什么,但赵启明用命保它,它就值得她冒险。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厕所,雨小了些。
警务站门口停着一辆喷有“高速交警”
字样的皮卡,车门没关,钥匙还插着。
沈鸢心脏砰砰直跳——她原计划搭出租,现在上帝递给她更快的捷径。
她低头假装打电话,路过皮卡,迅速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把座椅放平,整个人滑到驾驶座底下。
十秒后,一名交警拿着泡面小跑过来,嘴里哼歌。
交警上车,挂挡,皮卡驶出服务区,方向——海州北郊。
沈鸢缩在脚垫旁,数着心跳:1、2、3……她赌对了,皮卡要回北郊高速大队,而北郊高速大队距离被炸的“赵启明义肢诊所”
只隔两条街。
六
凌晨3:05,皮卡驶进北郊高速大队院。
交警下车,关门,走远。
沈鸢从脚垫爬起,右腿已麻得像灌铅。
她咬牙揉了两下,推门跳下,贴着围墙根潜出。
雨停了,空气里全是泥土和汽油的混合味。
她抬头,看见远处天空泛着暗橙——那是爆炸现场未熄的火光,像一座沉默的火山。
赵启明的诊所位于“北郊文创园”
深处,由旧厂房改造,外墙还保留着上世纪的红砖。
此刻,红砖被消防水枪冲得发黑,警戒线外停着三辆特警车,车顶蓝红警灯交替闪烁,像某种警告。
沈鸢把白大褂领子竖高,双手插兜,低头快走。
她绕到文创园后门,那里有一条废弃铁路,铁轨生满锈,两侧杂草齐腰。
她踩着枕木,数到第七根,蹲下——林骁曾告诉她,七是质数,最安全。
她拨开杂草,露出一块松动的排水沟盖板。
厂区老旧,排水系统相通,她能从这里爬进诊所后方。
盖板很重,她用肩膀顶,掌心伤口撕裂,血渗透纱布,钻心地疼。
终于,盖板挪开一条缝,她侧身挤进去,一股腐臭扑面而来——雨水、铁锈、未燃尽的焦油,还有……人肉。
七
排水沟狭窄,她只能匍匐前进,膝盖磨破也顾不得。十米后,前方出现微弱红光,是消防应急灯。她探头,发现自己落在诊所后走廊——天花板塌了半截,电线垂下,火花偶尔噼啪。地上全是碎玻璃和泡沫灭火剂,踩上去“咯吱”作响。她屏住呼吸,听见前方有人说话:
“……再搜一遍,赵启明把芯片藏哪儿了。”
“炸成那样,真有芯片也成灰。”
“周队说,活要见芯,死要见灰。”
沈鸢贴着墙,探出半只眼——两名特警背对这边,手里拿金属探测仪。她缩回,心跳如鼓。不能硬闯,只能绕。她记得走廊尽头是赵启明的办公室,办公室内有个隐蔽保险柜,藏在书柜下方。保险柜需要两把钥匙:一把在赵启明腰间,一把——她低头看自己的瑞士军刀——另一把,赵启明曾开玩笑寄存在她这儿,“万一我哪天忘了回家的路”。那是半年前,她以为只是玩笑,却收下钥匙,穿进项链,此刻就贴在她锁骨处。
她沿着黑暗,猫腰潜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终于摸到办公室门,锁已炸坏,半掩。她侧身进去,轻轻关门,反锁。办公室一片狼藉,书柜倒向一侧,正好露出保险柜。她蹲下,插入钥匙,顺时针两圈半——“咔哒”,柜门弹开。里面只有一只真空袋,袋内是一截真正的断指——人类的,苍白,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油渍。断指根部,用红漆画着一个“Y”,旁边是一行小字:-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