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见齐霄奎牙关松动,知其心理防线已破,便对童猛递了个眼色。童猛心领神会,当即收脚后退半步,双手抱胸,冷眸如刀盯住地上瘫软的身影,只待他吐实招供。
齐霄奎横卧尘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发丝黏在满是血污的脸颊上,昔日飞扬跋扈的气焰荡然无存,只剩满脸的痛苦与惊惧,连抬头的气力都无。
忠义堂后僻静隅角,寒风卷着枯叶盘旋呜咽,如鬼哭狼嚎一般,将齐霄奎方才撕心裂肺的惨嚎衬得愈发凄厉瘆人。方才童猛的皮靴在他脱臼关节处碾轧的触感仍在,骨节错磨的“咯吱”声似还在耳畔回响,混着断断续续的痛哼,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绝望罗网,将他死死困住。
齐霄奎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盘绕,冷汗似断线珠玑般滚落,浸透了破旧的衣衫,昔日桀骜不驯的眼眸此刻只剩涣散的惊惧,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百转千回。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至尝到满口血腥,才陡然幡悟——当初背师下山投靠高俅,图的是飞黄腾达、富贵加身,可如今性命操于人手,那些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不过是镜花水月。若再为高俅强撑死扛,到头来终是白受这生不如死的苦楚,反倒得不偿失。
“反正前途无望,何苦再为高俅受此煎熬?倒不如全盘托出,换个痛快了断!”这念头如荒草般在心头疯长蔓延,齐霄奎紧绷的牙关缓缓松开,眼中的顽抗渐被认命取代。他颤抖着抬了抬手,嘶哑的嗓音里满是哀求,几不成声:“别……别打了……我招……我全都招……”
李俊负手立在一旁,青袍被寒风猎猎吹动,寒眸冷睨着地上瘫软的身影,直至确认齐霄奎气息奄奄、面色惨白,再无半分顽抗之力,才缓缓抬手,对童猛沉声道:“停手。”
童猛依言收脚,居高临下地啐了一口浓痰,落在齐霄奎身侧不远,眼中尽是鄙夷不屑:“早该如此,何必受这皮肉之苦!”齐霄奎如蒙大赦,瘫在地上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肋骨咯咯作响,半晌才缓过那钻心彻骨的剧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李俊缓步上前,皂靴轻轻踢了踢他的肩头,声线冷冽如三冬寒冰,无半分温度:“你既愿招,某便问你,你识得梁山诸位英雄?”
齐霄奎脑中飞速转圜,额角再渗冷汗,浸湿了鬓边乱发。他抬眼偷瞄李俊,见对方眼神寒如利刃,似能洞穿人心,瞬间有了计较——宋江、卢俊义早已作古多年,将这二人搬出来,死无对证,正好蒙混过关,推脱自身罪责。
念头既定,他强撑着直了直脊背,声音仍颤,却多了几分刻意拿捏的镇定:“识……识得一两位。”
“识得何人?细说分明!半字虚言,休怪某无情!”李俊声线陡然转厉,眸中寒意几乎能将人冻伤,周遭的空气都似凝结了几分,连风声都弱了些许。
“宋……宋江、卢俊义。”齐霄奎不敢直视李俊的目光,慌忙垂首,声细如蚊蚋,几不可闻,只盼能蒙混过关。
“好个狡狯匹夫!敢在某面前扯谎!”李俊眸中寒光暴涨,脚下陡然发力,狠狠踩在齐霄奎的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腕骨碎裂之声清晰可闻。齐霄奎痛得浑身抽搐,如筛糠般发抖,额上青筋暴起如蚯蚓蠕动,惨叫声撕心裂肺:“啊——我的手!”
李俊声含讥讽,语气冰寒刺骨:“往死人身上推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某且问你,何时何地与宋江、卢俊义相识?二人容貌性情如何?相交之事细细道来,半句虚言,便教你尝尝筋骨寸断、挫骨扬灰的滋味!”
这话如重锤击心,齐霄奎张了张嘴,先前编好的谎话全堵在喉头,吐不出半个字。他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我……我……”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吃尽苦头才肯说实话!”李俊怒喝一声,声如炸雷贯耳,转头对童猛厉声道:“童猛,再动手!不必留情,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你的脚硬!”
“得令!”童猛应声上前,此番下手更狠三分,皮靴在齐霄奎四肢脱臼的关节处反复碾轧扭转,力道之大,直教地面都微微震动。
痛入骨髓之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齐霄奎的惨嚎撕心裂肺,响彻山谷,从最初的挣扎扭动到后来的瘫软不动,眼神渐趋涣散空洞,意识几近模糊。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在这等酷刑之下,生不如死之际,连求死都是一种奢望。
万念俱灰之际,那些曾令他魂牵梦萦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尽成天大的笑话。什么忠诚嘱托,什么江湖名声,在极致的痛苦面前,皆如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齐霄奎彻底放弃了抵抗,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只求一死,解脱这无尽苦楚。他再也顾不上高俅的嘱托,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吼:“我招!我真的招!别打了……求你别打了……再打便要毙了!”
李俊见他气息微弱,料想再打便要断气,得不偿失,再次示意童猛停手。童猛冷哼一声,收脚后嫌恶地拍了拍靴上的尘土,似是沾染了什么污秽不堪之物。齐霄奎躺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气息微弱如游丝,胸口起伏微弱,此番再也不敢有半分隐瞒,喘息着开口,将自身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我……我名齐霄奎,大名府人氏,年方三十。身高武艺,货与帝王家。有真才实学之人,当在朝廷谋一官半职,为国效力,此乃扬名立万、光宗耀祖的正道。那些占山为王的草寇,终究是逆贼,难成大器。”
齐霄奎眼中又泛憧憬,似已望见自身身居高位、前呼后拥之态,嘴角竟微微上扬,“若能凭本事立下不世之功,不仅可青史留名、荫及子孙,连故乡乡亲亦能沾光,何等荣耀风光!这般前程,岂不比在山中清修快活百倍?”
“每念及此,便心痒难耐,迫切欲出人头地、尽享荣华富贵。待至再也熬不住之时,我便下定决心,下山入世,谋取那锦绣前程。”
“我寻得师父,于洞府外躬身行礼,言辞恳切道:‘师父,古人云“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天下虽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盗贼横行。弟子学艺已小有成就,愿下山为君王分忧,为朝廷解难,扫平贼寇,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恳请师尊恩准。’”
齐霄奎模仿着当年的语气,神色间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庄重,仿佛仍在扮演那心怀“大义”的弟子,试图掩盖自身的功利之心。
“不老真人凝视我良久,眼神复杂难明,似看穿了我的心思,终是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失望:‘才至炼气中期,便敢称小有成就,真是大言不惭,狂妄自大。’”
齐霄奎声线压低,似在复述师父的斥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畏缩,想来当年师父的威严至今仍令他心有余悸,“‘我看你名利色心甚重,尘缘未了,终究非修真之人。强留你在山中,你心却系世俗繁华,这般修炼毫无意义,反倒误了你,也误了道统。也罢,为师便允你自便,下山去寻你那所谓的锦绣前程。’”
“‘你欲下山,即刻便可动身。但临行之前,我有一言相赠,你务必牢记,不得有违。若敢违背,必落挫骨扬灰之下场,悔之晚矣!’”齐霄奎说到此处,声音发颤,身子如筛糠般微微发抖,冷汗再次浸湿了后背,想来是对师父当年的警告记忆犹新,此刻提及,仍心有余悸,脸上满是恐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