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庆幸的是,涿州的这场大雾直到午后才终于散尽。
天地清朗间,守军的困局也彻底暴露在日光下。
朱棣识破计谋,十万燕军疾驰折返,如铁桶般将涿州城团团围住,大战的阴霾瞬间笼罩全城。
暮色四合时,李景隆与朱权并肩登上北门城楼。
城外燕军营帐连绵至天际,李景隆面色却比白日更显平静。
若死亡本就是结局,那便无需畏惧。
城楼下,一队燕军骑兵往来驰骋,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核心不过一句:朱棣要将李景隆瓮中捉鳖。
身旁的福生听得目眦欲裂,右手死死攥住刀柄,指节泛白,似要即刻冲下去拼杀。
“放轻松。”李景隆察觉他的怒意,轻拍其肩笑道,“他们这般叫嚣,是盼着我长命百岁呢,如此倒不用赴死了。”
他话锋一转,眼底带着几分从容,“这说明我们定能守得住涿州,是喜事,今晚该多饮几杯。”
朱权闻言忍俊不禁,看向李景隆的目光满是钦佩:“没想到景帅此刻仍能如此镇定,看来涿州之局并非死局。”
“若愁眉苦脸能解困局,这世上便无难事了。”李景隆浅笑一声,随即正色看向朱权,“明日燕军大概率会全力攻城,殿下若此时反悔,还来得及。”
朱权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如铁:“从我率军驰援涿州那日起,便已打定主意——无论胜负,必陪景帅到底。”
“这世上总有比生死更重的东西,若能与景帅同生共死,或许也是一段流芳千古的佳话。”
李景隆心中暖意翻涌,未再多言,只将感激藏在眼底。
他抬眼望向天际,晚霞染红了圆月,想起京都的家人,胸中陡然燃起磅礴战意。
明日便是十五,虽不能与家人团聚,但守住这北境孤城,便是守住了天下无数盼着亲人归乡的家庭。
...
次日天刚蒙蒙亮,福生急促的敲门声便打破了寂静:“少主!燕军攻城了!”
房门瞬间被拉开,李景隆整装待发走出,眼底布满血丝。
昨夜十万敌军压境,他几乎未曾合眼,但神色依旧沉稳。
门外除了面色凝重的福生,还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的朱权。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殿下,请。”李景隆与朱权对视一眼,并肩向北门城楼奔去。
此时的涿州城已被硝烟笼罩,燕军的投石机与火炮对着东、南、西、北四门疯狂轰炸,北门的攻势尤为猛烈。
城楼上的守军严阵以待,火箭如雨般射向城外,但面对敌人的投石机与火炮覆盖却伤亡不断。
或有人中箭倒地,或有人被巨石砸中,却无一人后退半步,更无一人怯战。
燕军阵中同样死伤惨重,李景隆早已命人连夜改良了城楼上的投石机。
一个个火球呼啸着砸进敌阵,燃起熊熊烈火。
喊杀声、惨叫声响彻云霄,将这座没有退路的孤城从清晨的寂静中唤醒。
李景隆立在城楼之上,银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手中那杆杀敌无数的银枪,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嘶鸣,宛如即将饮血的银龙。
他冷冷望着越来越近、越来越疯狂的敌军,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城内,五万守军早已列阵以待,只待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四门,将敌军搅碎在这北境的晨光里。
城楼下,福生率领数十名黑衣死忠护卫笔直而立,毅然抢在五万精兵前方。
身为李景隆的嫡系,他们要为远道驰援的弟兄们,立一个不死不退的榜样。
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箭簇擦着李景隆的银甲掠过,重重钉在城楼木梁上,箭尾兀自震颤。
可他自始至终未动分毫,那些夺命的箭矢似乎长了眼睛,无一支伤他分毫。
战况随时间推移愈发危急。
北门本是燕军主攻之地,此刻城墙已布满裂痕。
数架云梯架在城头,敌军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先锋营距城头仅剩数丈之遥。
死守只能暂缓危机,若任其耗下去,城墙迟早崩塌。
要想坚守涿州两日,唯有主动出击,方能搏得一线生机。
“准备火油!”李景隆沉吟片刻,声线冷冽如铁,扬声下令。
将士们立刻抬出早已备好的火油桶,浓稠的油液倾泻而下,转眼便将北门城墙浇透。
当城楼上的守军再度搭起火箭,“嗖嗖”之声不绝于耳!
云梯上的燕军先是胜利在望的兴奋,但随即便纷纷瞳孔骤缩。
因为那些火箭并未射向敌阵,而是直直插入布满火油的城墙!
火光瞬间腾起,烈焰顺着油液蔓延,整座北门城墙陷入一片火海!
云梯上的敌军惨叫着坠落,身上染了火油的甲胄遇火即燃,转眼便成了火人!
有人为求活命,慌不择路从云梯跳下,双腿落地时应声碎裂,却仍被涌来的火舌吞噬,连哀嚎都渐渐微弱。
李景隆冷冷扫过城下惨状,银枪在手中一转,转身便向楼梯口走去。
朱权面色肃穆,紧攥腰间长刀,快步跟上。
片刻后,“吱呀”一声巨响,北门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一骑白马率先冲出,马蹄踏过门前火海时溅起火星,李景隆端坐马背,银枪直指敌阵,毅然杀入十万燕军之中!
紧随其后的,是福生率领的数十名黑衣人!
他们眼中燃着死志,随福生一声令下,如离弦之箭般冲进战场,刀光剑影间,瞬间与燕军厮杀在一起!
朱权长刀出鞘,寒光一闪便斩落一名燕军前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