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啊剑,你跟着我这些年,饮过血,斩过魔,救过人,也碎过自己。现在,你的使命完成了。”
他顿了顿:“但你的故事没有结束。你会化作养料,滋养这棵树。等树长大了,春天会开花,夏天会遮阴,秋天会结果,冬天会挺立。每一个在树下乘凉的孩子,每一个摘到果实的人,都会记得——曾经有一柄剑,为了保护他们,战斗到最后。”
人群中,有人开始低声啜泣。
财有武站起身,从小莲手中接过那颗金色种子。他蹲下身,在刚埋好的土堆上挖了一个小坑,将种子放进去,然后盖好土。
“现在,该你了。”他对种子说,“好好长,长得高大,长得茂盛。将来,要荫蔽很多人。”
做完这一切,财有武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他踉跄了一下,被小莲和李昭同时扶住。
“先生,回去吧。”小莲哽咽道。
财有武点点头,又摇摇头:“再等等,我想看看它发芽。”
众人都愣住了——种子刚种下去,怎么可能立刻发芽?
但财有武固执地站在那儿,淡金色的眼睛“看”着那堆新土。小莲想劝,被李昭用眼神制止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西斜,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围观的人群没有散去,他们也在等,等一个奇迹。
就在夕阳即将落山时,新土堆忽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株嫩绿的芽破土而出!不是缓慢生长,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长壮,抽出两片嫩叶,然后是三片、四片……
短短一炷香时间,一株三尺高的银杏树苗已经立在众人面前。树苗通体翠绿,叶片呈扇形,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更神奇的是,树苗周围三丈之内,草木都显得格外精神,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这……这……”王大山瞪大眼睛,“神迹啊!”
财有武却笑了,笑容里满是欣慰:“不是神迹,是生命的传承。”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银杏树苗的叶片。树苗似乎有感应,叶片轻轻摇曳,像是在回应。
“它活着的时候,帮过很多人;死了以后,也要荫蔽后来者。”财有武喃喃道,像是在对树苗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这样,就够了。”
说完这句话,他身子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先生!”
“财先生!”
众人慌忙上前。李昭一把抱起财有武,疾步往村里跑。小莲跟在后面,眼泪终于决堤。
财有武这一晕,就是三天。
三天里,他时醒时睡。醒的时候,神志清醒,还能说笑;睡的时候,呼吸微弱,面色苍白如纸。小莲日夜守在床边,李昭则用灵气为他续命,但效果微乎其微——文气凝聚的灵体,灵气作用有限。
第三天傍晚,财有武忽然清醒过来,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小莲。”他轻声唤道。
“先生,我在。”小莲赶紧凑近。
“去把所有人都叫来。”财有武说,“我有话要说。”
小莲心中一沉——这是回光返照。
很快,小屋内外挤满了人。除了小莲、铁蛋等核心成员,还有许多村民自发前来,黑压压站了一片,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财有武靠在床头,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每个人都感觉到,那双淡金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诸位,”他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的时间到了。”
人群一阵骚动,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别难过。”财有武笑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活了四十年,做了想做的事,教了想教的人,没有遗憾。”
他顿了顿:“今天我最后交代几件事,你们要记住。”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第一,我死后,不要大办丧事。把我葬在老槐树下,就在银杏树苗旁边。不要立碑,不要刻字,就种些野花野草,让我和那棵树做伴。”
小莲含泪点头。
“第二,继续办学堂,办义商会。但记住,规模不要贪大,要求实。帮一个是一个,教一个是一个。如果有人借我的名号敛财或者搞个人崇拜,一定要制止。我这一生追求的是众生平等,不是造新神。”
铁蛋握紧拳头:“先生放心,我们记住了。”
“第三,”财有武看向李昭,“师兄,你回云海宗一趟,告诉我师父,就说有武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另外,请他把《财武经》纳入外门选修课程,不强求弟子学,但有想学的,可以看。”
李昭重重点头:“我一定带到。”
“第四,小莲。”财有武转向她,“你是学堂掌教,责任最重。以后遇到难题,多和大家商量,不要一个人扛。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小莲已经泣不成声,只能用力点头。
“第五,念武。”财有武招招手,念武赶紧上前,“你是下一代人,要有自己的想法。爷爷教你的,不一定全对。要敢质疑,敢超越,走出一条比爷爷更好的路。”
“爷爷……”念武跪在床边,泪流满面。
“最后,”财有武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窗外,“告诉所有人,财有武不是英雄,不是圣人,只是个普通人。会犯错,会害怕,会犹豫。如果非要给我一个评价,就说——此人为民而生,为民而死,非神非魔,乃真侠。”
话音落下,屋里屋外一片哭声。
财有武却笑了,笑得很坦然。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轻:“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不肯走,就在屋外守着。
这一夜,白石村无人入睡。家家户户都亮着灯,老人们跪在自家神龛前祈祷,孩子们被大人抱在怀里,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学堂的钟声每隔一个时辰就敲响一次,那是铁蛋在敲——他说,要让先生知道,我们都在。
凌晨时分,小屋的门开了。小莲走出来,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先生……走了。”她说。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传遍全村。
然后,哭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