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冲到窗边。窗户是对着后院的,下面是堆杂物的空地,不算高。但李浩这样,跳下去伤口肯定会崩开。
“你先下,我跟着。”李浩说。
“不行,我们一起。”
“别废话!”李浩推她,“你先下,在下面接应我。快!”
清辞咬咬牙,爬上窗台。楼下传来伙计开门的声音,还有警察的呵斥声。她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落地,滚倒,爬起来。腿有点疼,但没伤到。她抬头,李浩已经爬上窗台,但动作明显迟缓。他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鬼,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跳!”清辞低声喊。
李浩跳了下来。清辞冲上去想接住他,但他下坠的力道太大,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李浩闷哼一声,肩头的伤口崩开,血瞬间浸透了衣服。
“走……”他咬牙说。
清辞扶起他,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小巷。身后,客栈里传来喊声和脚步声——警察发现他们跑了。
小巷很窄,很黑,堆满了垃圾,散发着腐臭。清辞扶着李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李浩的脚步越来越沉,几乎是被她拖着走。
“往左……”李浩喘息着说,“河边……有船……”
清辞转向左边。巷子尽头果然是河,河面不宽,停着几艘小船,都用缆绳系在岸边的木桩上。她挑了一艘最小的,把李浩扶上去,然后解开缆绳,抓起船桨。
小船晃晃悠悠地离了岸。清辞拼命划桨,船在黑暗的河面上滑行。身后,岸上传来喊声和手电筒的光——追兵到了河边,但没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
清辞不敢停,一直划,直到岸上的灯光完全看不见,喊声也听不见了,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李浩躺在船底,已经昏过去了。血从他身下漫开,在船底积了一小滩。月光照在他脸上,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李浩!李浩!”清辞拍他的脸,没有反应。她摸他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随时会停。
她慌了。彻底慌了。
药没买到,伤口崩开,人在昏迷,后有追兵。而他们现在在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小河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绝望像冰冷的河水,从脚底漫上来,淹没了她。
但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光。
不是月光,是灯光。从河道拐弯处透过来,昏黄,温暖。
是人家。
清辞精神一振,抓起船桨,拼命朝灯光划去。转过弯,眼前是个小小的河湾,湾里停着几条渔船,岸上有座小屋,灯光就是从窗户透出来的。
她把船撑到岸边,跳下水——水不深,只到膝盖。她涉水上岸,冲到小屋前,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个苍老的声音。
“大爷,救救人!”清辞带着哭腔喊,“我哥受伤了,快死了!”
门开了。是个老汉,六十来岁,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得像刀刻。他手里提着盏油灯,灯光照亮了清辞满是泪水和泥污的脸。
老汉看了一眼河边的船,又看看清辞,没说话,转身回屋,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根竹篙。他走到河边,用竹篙把船钩过来,看见船里的李浩,眉头皱了起来。
“枪伤?”他问。
清辞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老汉叹了口气,把李浩背起来,往屋里走。清辞连忙跟上。
屋里很小,很简陋,但干净。一张床,一张桌子,灶台上还热着粥。老汉把李浩放在床上,掀开衣服查看伤口。
伤口很糟糕。皮肉外翻,血肉模糊,还在渗血。老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得清创,缝针。”他说,“但我这儿没麻药,得硬扛。”
“只要能救他,怎么都行。”清辞说。
老汉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起身去准备东西。他拿出一把剪刀,在火上烤了烤,又拿出针线——是缝衣服的针,和普通的棉线。还有一小瓶烧酒。
“按住他。”老汉说。
清辞和另一个闻声出来的老婆婆一起,按住李浩的肩膀和腿。老汉用剪刀剪开伤口周围的烂肉,李浩疼得抽搐,但没醒。然后,老汉用烧酒冲洗伤口,李浩疼得闷哼,身体绷紧。
最疼的是缝针。针扎进皮肉,线拉过伤口,一针,又一针。李浩疼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但始终没醒。
清辞看着,眼泪流得更凶。她握着李浩的手,他的手冰冷,但在颤抖。
终于缝完了。老汉撒上药粉,用干净布条包扎好。李浩的呼吸平稳了些,但脸色还是白得像纸。
“能不能活,看他的造化。”老汉说,擦了擦手上的血,“伤口太深,又感染了。我只有这些土药,能不能抗过去,看他命硬不硬。”
“谢谢您,谢谢您……”清辞连连道谢,想掏钱,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老汉摆摆手:“不用。这世道,能帮就帮一把。”他看着清辞,“你们是惹了什么事吧?枪伤,又被人追。”
清辞咬着嘴唇,没说话。
老汉也不追问,对老婆婆说:“煮碗姜汤,放点红糖。”
老婆婆点点头,去灶台忙活。老汉在床边坐下,看着李浩,又看看清辞:“姑娘,你哥这伤,没三五天起不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清辞摇头。她不知道。前路茫茫,后有追兵,李浩重伤,她身无分文。能有什么打算?
老汉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先在这儿住下。我这儿偏,平时没人来。你们躲几天,等他好点了再说。”
清辞愣住了:“大爷,我们……”
“我知道你们有麻烦。”老汉打断她,“但再大的麻烦,也得先活命。你们先住下,其他的,慢慢想办法。”
清辞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这一路,遇到了太多好人:安德森神父,陈郎中,哑叔,现在又是这位不知名的老汉。萍水相逢,却愿意冒着风险帮助他们。
“大爷,您贵姓?”她问。
“姓周,叫周老四。”老汉说,“打鱼的,在这河边住了一辈子。”
“周大爷,大恩不言谢。”清辞深深鞠躬。
周老四摆摆手,起身出去了。老婆婆端来姜汤,喂李浩喝下。李浩喝得很慢,但总算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