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幽暗,一如寻常人幽暗的一生。
于春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总不平静。
此时的她若是直接按照曹杰的说法,去写匿名信,去揭发,能避开周围的人吗?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处处还有眼睛。
鲁家真的就只是鲁家了吗?
一旦鲁家被举报的消息传开,他们必然会找投密信的人,若是曹杰在军营里有些许动静,不用隐瞒就直接暴露了。
但,如今她的所有,孩子、财产,她认可的未来都在长安!
而且,她同其他人不一样。
只有同类最容易感知同类。
从她参与做的十万套军服,从一个长安围城近半年不克,从城中治安未垮,从摄政王还没有动作,她确信,坐稳这个位置的李宏必然有后手。
能守住长安的话,这可是比大唐更繁盛的大宣盛世!还有城市能够胜过它吗?
是几千年来,‘人’空前强盛的时代。
向外征服山海,向内兼收并蓄,李白、杜甫、这两颗华夏精神上的明珠同时存在且声名远扬不被和谐!
这是一个可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李白)的大宣!
这是一个‘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王维)的强盛时代!
这是一个‘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王翰)的惶惶如烈日的盛世!
这是一个‘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高适)的大时代,人人被赋予豁达胸襟,人人对前途怀有无限信心——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华夏历史上最好的时代。
为一小小的胡人私心化为五胡乱华?
小小的曹荣和弱弱的曹芳长大要面对‘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操)的末世?
更有甚者,他们能够平安长大吗?
救救孩子——
他们是如此可爱天真善良!
如暗夜荷花上的露珠般的眼眸,一颗纯净的心,一个真诚的灵魂,小小的手,小小的脚,蹒跚走过梦境,不留足迹,只刻印在我们心里。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庄子)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金庸)
不是都穿越了嘛,不知道若是做点好事,再穿可能来个王侯将相?
这操蛋的麻布蚊帐不透光,完全看不到房间的景象,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夏天又太热太多蚊子!
谁还不想做个太太小姐了?
唉,为了丝绸的蚊帐子,拼了!
“你两个小鬼,日后敢气我看我不打你们的屁股!”
于春给窝在她同于母中间的两个孩子掖了掖被子,都冬天了还是死命的蹬,于母睡的猪一样,从来指望不上。
于春认命了,直接打开了脑机。
‘春:去揭发是肯定的,但需要先给曹杰一个假消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这鲁家的动向,怕还是要我来盯!’
只要曹杰不乱动,他们暴露的概率才会小,哪怕鲁家圆过去了这封揭发信,鲁家也会被替换掉原本的岗位。
这是战时,任何一个及格的政治家都不会冒这个风险,关键是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宝钗:你是对的,你已经有主意了,可以说来听听!’
‘春:我寻思了半日,我期盼长安好是期盼我同孩子于母,大家都好好的!曹杰想要立功就是个夺命的刀。举报信引起朝廷的注意,而王家同鲁捕头两人应该是事主,只要上面的人留意到他们两个人,就能查到实在的证据,那鲁家这头熊据西市几十年的大象就必然倒下,但我们应该发动群众的力量!’
‘黛玉:钱兰娘!’
‘春:不愧是我女神!钱兰娘作为我们西市市井最负盛名的三娘子之首,因为不得丈夫喜爱,她最着急的事情就是她的男人被抢走,不过是一个不良人的妹妹同鲁捕头说了一句话,她就将人打的烂羊头一样,若是鲁捕头的私密物件出现在王家娘子身上,被传出去呢?’
‘宝钗:没有什么比男女私相授受更惹人关注的消息了。’
‘黛玉:阿春,你成长了。’
‘春:这一切都不费力。前一阶段我不是做了舞女们的生意嘛,其中有一个就跟我抱怨过鲁捕头,我也是因为钱兰娘的关系特别记住了这人。他每次出去吃饭喝酒打赏的钗环都是假的,当时我还记住了他常去的酒肆的路线。而那一片,消费低活计好找,恰恰就是王娘子打工的地方,只要有只言片语的消息,钱兰娘必定大闹。’
‘宝钗:只要大闹,就必然有人将鲁捕头同王队正联系到一起。’
‘黛玉:而钗环你有不少,钱兰娘偷的必定不俗,若是在路上,爱慕虚荣的王娘子必然会拾起,然后带上头去炫耀,若是这附近谁说给钱兰娘的亲戚,这事也就成了!’
‘春:这王娘子虽然可怜,但她明知这钱来历不明,甚至可能知道他们的叛国之举还不以为耻,戴首饰炫耀,被牵连也是应该的!’
‘宝钗:若是有人再以王队正的名义让小乞丐给二人传递个消息,约地方见面,那钱兰娘不得翻天,动静才大呢!’
‘春:不愧是宝钗大神,果然还得是您!’
论冷静谋划,再十个自己也比不上宝钗,幸亏她们不是敌人!
这么周密的计划就绝对不是一个在家带孩子的于春能想出来的,没有一个正常人能想到于春头上,绝对安全!
就这么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于春就做了个详细的计划,因为实在没有难度,她甚至都没做多少准备。
只是临出门,在家中供奉的菩萨面前拜了拜,求全家平安,孩子平安喜乐,长安能守,大宣能稳住雄起,自己能过几天舒心日子!
睡不着了,于春拿起连锨就开始掘菜地,大黄因为见多了的缘故,吃了一块鸡屁股,又埋头睡了!
于春拿出埋着的假首饰,挑出属于鲁捕头的那一包,又从灶底下放火折子的地方拿出一块泥巴,敲开泥巴包着的油纸,从油纸包着的竹筒中抽出属于她的地契塞在一个空竹筒里,拿起一包干姜片放背篓里,一次又一次的模拟着她应该说的话和操作步骤。
一遍又一遍,直到撑不住困意,趴在还有余烬的灶台上睡了一会儿,嘱咐被吵醒的于霄看好家里。
在第一遍鸡鸣的时候,于春绾个头,穿上去黑市的衣服,背着破篓子出门以药换细粮。
只是在她身后,隔三五米掉了一根鎏金钗,到一个包袱里九根钗子都散完了,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前往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