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南方来。
一夜没睡的人总是对晨风有几分畏惧,侵入肤底的寒意在心里结成冰。
整个涿郡城里的人除了懵懂无知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一夜没睡。
涿郡出了十恶不赦的大案,这就意味着未来十年涿郡百姓会被唾弃,会生活在无尽的嘲讽和黑暗之中。
一如隔壁维安县。
按照朝廷制度惩办,十年之内,涿郡百姓何止会低人一等?
方许走出衙门的那一刻,舒展的懒腰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戛然而止。
少年第二次见到这么多人,一眼看不到头的人。
黑压压的,不知道是多早就在衙门外自发的聚集起来。
当百姓们看到方许走出来的那一刻,像是被风吹拂的草原牧草一样伏低跪倒。
“求钦差开恩!”
领头的老者显然德高望重,后辈搀扶着跪下去的时候依然颤颤巍巍。
也是一株草,一株高大但也枯黄到顶不住一场晨风的草。
“涿郡数万百姓,求钦差开恩。”
老者拜下去,吹拂牧草的风就又大了些,黑压压的人群又低了一层。
开恩什么呢?
正值秋闱。
三年一场的乡试将在武。
至于张望松做这个案子的目的是不是真的只是想活命。
有巨少商那样的人在,有轮狱司那样的衙门在。
方许只是个借了身份路过的人。
想害他大哥的人会死就够了,方许接下来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向南,那座孤牢山。
七岁之前的路,他是在父亲肩膀上走的。
七岁之前的觉,他是在母亲怀里睡的。
此后十年,所有思念,尽在于此。
才走没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听声音是巨少商。
那个家伙,当然也是一夜没睡。
巨少商喊:“干什么去啊?”
方许回:“拆城去,你呢?”
巨少商:“我杀人去,一会儿见啊。”
方许:“一会儿见!”
方许穿过了人群,巨少商又被一群人拦住。
那老学究还是一样的办法,先是求,再是威胁,若不答应,他就一头撞死。
巨少商那会儿看到方许弹了一枚大钱,老学究没捡。
老学究不捡,他捡。
捡起来放在老学究手心:“礼数上的事我也不能比谁差了,这钱我捡的,算我的,写账的时候写我的名字好吗?”
说完就走了。
不到半个时辰,涿郡武卒数百人都被巨少商调集到了涿郡城中繁华宽阔处。
几百人站在那,一个个脸色煞白。
武卒校尉毕尽忠站在队伍前边,看起来像个半死人一样。
百姓们追随而来,很快又把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教官,我错了。”
毕尽忠双膝跪倒:“我确实不成器,但学生真的没有参与张望松杀人的案子,学生只是.......只是拿了些钱。”
巨少商一摆手:“你我都是军人,你还是我学生,怎么处理你的事都好说。”
毕尽忠猛然抬头。
巨少商:“所以你的事放一放,你先指出来,武卒之内和你同流的都有谁?”
毕尽忠回头看了看手下人,然后祈求:“教官,他们也有难处。”
巨少商:“指不指?不指就都砍了。”
毕尽忠咬了咬牙,转身开始指认:“他,他,还有他。”
巨少商看着毕尽忠:“你果然不成器。”
毕尽忠愧疚低头:“学生确实不成器,学生带的人也不成器。”
巨少商:“刚才你但凡有点担当,说与他们无关,你一个人负责,我没准高看你一眼。”
说完这句话巨少商回头吩咐手下:“就在此地,当众斩首。”
那些被指认出来的武卒有小半数人,当着琢郡百姓的面一个一个都按跪在那。
有人不服大喊:“为什么只杀我们,为什么不砍毕尽忠!”
巨少商回答:“因为他的脑袋我亲手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