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长出一口气,先前的火气荡然无存,转而化作一声豪迈的大笑。
“好!就依公瑾之计!”
“我这就写信!我倒要看看,那王朗老儿,是识时务的俊杰,还是不开化的腐儒!”
说罢,他大步流星走回案前,亲自铺开一卷崭新的竹简,饱蘸浓墨。
周瑜含笑跟了过去,压低声音。
“伯符,信中措辞,当一手持刀,一手捧蜜。既要让他看见我军的雷霆之威,也要让他看到归顺后的锦绣前程。”
孙策笔锋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周瑜,咧嘴笑了。
“放心,我省得。”
“对付这种老学究,就得让他知道,不吃敬酒,就得吃罚酒!”
烛光摇曳,两个年轻的身影凑在案前,一个笔走龙蛇,一个从旁指点。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堂内却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
那是野心与才华的碰撞,是对一个即将开启的时代的共同誓言。
一个时辰后,一封杀气与善意并存的书信终于写就。
孙策吹干墨迹,将竹简卷起,递给亲卫,声如洪钟。
“派最快的信使,人独有的、为大义而慨然的悲壮。
“我虽是一介书生,平生只知圣贤之理,但筋骨尚在,气节未失!”
“岂能向此等乳臭未干的叛将之后折腰!”
“传我将令,若孙策敢踏入会稽一步,我必让他知道,我江东士人,不仅有笔,更有铁骨!”
一番话,声声泣血,正气凛然。
周昕激动得满脸涨红,大步出列,对王朗一揖到底。
“府君高义!属下愿为府君赴死!”
“那孙策狼子野心,残暴不仁,丹阳之耻,属下刻骨铭心!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属下愿为府君执鞭坠镫,与那孙策小儿决一死战,以报知遇之恩,以雪城破之恨!”
王朗见周昕与自己同仇敌忾,心中大慰,重重点头。
“好!有周将军此言,我心甚安!”
说罢,他的目光转向了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虞翻。
虞翻的内心,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王朗说的每一个字,都站在大义上,都对。
可打仗,不是辩经。
道理,杀不了人。
孙策是逆贼不假,可他横扫江东,连败刘繇、严白虎,兵锋之锐,势不可挡,这更是事实!
王朗是饱学大儒,可他不懂兵事。
会稽富庶,可兵备松弛,如何能挡孙策的百战锐士?
硬碰硬,就是以卵击石。
然而,看着义愤填膺的王朗,看着一脸决绝的周昕,虞翻知道,此刻任何一句真话,都会被当成“通敌”的谗言。
他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在这狂热的怒火面前,也只能选择沉默。
迎着王朗询问的目光,虞翻缓缓起身,深深一揖。
他的声音干涩而艰涩,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主公……所言,大义凛然。”
“属下……无异议。”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眼中的忧虑和无奈被王朗看穿。
王朗并未察觉虞翻话语里的苦涩,听他也附和自己,只当是众志成城。
他放声大笑,笑声里满是对未来的狂想,仿佛孙策大军已在他面前土崩瓦解。
“好!”
王朗意气风发地猛一挥袖。
“既然人心在此,区区孙策,何足惧哉!”
“传令下去,全郡戒严!”
“各城关隘,加派人手,日夜巡查,不得有半分懈怠!”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另外,去告诉孙策的信使,就说:‘会稽乃大汉之土,王朗乃大汉之臣。欲取会稽,便来战罢!’”
“让他,滚回去!”
“喏!”
堂下众僚属齐声应诺,那声音里,混杂着被强行鼓舞的激昂,以及一丝怎么也压不住的恐惧。
王朗抚着长须,满意地笑了。
“如此甚好!倒要让天下人看看,我王景兴的铮铮风骨!”
“也让我们看看,那江东小儿,究竟有几斤几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