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一愣:“老爷,咱们还要给他送礼?”
林庆堂点头:“这不是送礼,是给吴县令一个台阶下。他若是懂事,就该知道,林家不是他能招惹的。若是他还纵容儿子,那就是不给咱们林家面子,到时候,咱们再上报应天府,说他纵容儿子骚扰官眷,败坏风气,看他这个县令还能不能坐稳!”
王熙凤恍然大悟:“还是老爷想得周全!媳妇明日一早就去准备。”
林庆堂又叮嘱道:“记住,去了县衙,只说误会,别提吴天佑挑衅的事,也别提李瓶儿的不是。咱们要占住理,让吴县令知道,这事若是闹大了,对他没好处。”
“媳妇记住了。”
“还有,”林庆堂看向邢夫人,“你也约束好自己院里的人,不许在外头乱嚼舌根,若是让我听见府里有什么流言蜚语,唯你是问!”
邢夫人脸色一白,连忙点头:“老爷放心,妾身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就开始精心准备礼物。她让人从库房里取出一匹上等的杭绸,又挑了一对和田玉坠,还有两盒名贵的人参,都用精致的锦盒装好,外面裹着红绸,看着十分体面。
一切准备妥当,王熙凤带着平儿,坐上马车,往上元县衙而去。马车行驶在金陵城的街道上,清晨的阳光透过车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王熙凤的脸上,却没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她心里清楚,这次去县衙,说是拜访,实则是妥协,若是吴县令不买账,后续的麻烦只会更多。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县衙的门房见是林府的马车,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不多时,吴县令的师爷就出来了,满脸堆笑地将王熙凤迎了进去。
县衙的后宅不算奢华,但布置得十分雅致,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正是开花的时节,满院都飘着甜香。吴县令穿着一身便服,坐在正厅的主位上,见王熙凤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凤二奶奶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王熙凤微微屈膝行礼:“吴大人客气了。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件事想跟大人商议,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二奶奶请坐。”吴县令示意王熙凤坐下,又让人奉上茶水,“不知二奶奶有何事指教?”
王熙凤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吴大人,想必您也知道,昨日犬子吴公子去了林府,还递了拜帖给府里的一个姨娘。实不相瞒,那姨娘因犯了错,正在府里禁足,不便见客。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可能冲撞了吴公子,还望大人莫要见怪。今日特来给大人赔个不是,还请大人严加管束犬子,莫要再为了这点误会,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
吴县令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闪烁不定:“二奶奶说的是哪里话!犬子年幼无知,不懂规矩,冲撞了林府,是下官管教无方。下官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以后不要再去打扰林府的安宁。”
王熙凤心中一喜,刚想再说些客气话,就见吴县令话锋一转:“不过,二奶奶,说句实在话,犬子也是年少慕少艾,一时糊涂。那李姨娘既然能让犬子如此上心,想必也是个难得的美人。若是林府不嫌弃,不如……”
王熙凤脸色一变,连忙打断他的话:“吴大人,这话可就不妥了。李瓶儿是林府的姨娘,怎么能说这种话?大人还是好好管教吴公子,让他断了这个念想才是。”
吴县令见王熙凤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只笑道:“二奶奶说的是。下官知道了,一定好好管教犬子。二奶奶今日送来这么多贵重的礼物,下官实在是受之有愧。”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王熙凤站起身,“既然话已经传到了,那妾身就不打扰大人了,先行告辞。”
吴县令起身相送:“二奶奶慢走,下官就不远送了。”
走出县衙,坐上马车,平儿忍不住问道:“二奶奶,您看吴县令这态度,像是会管教吴公子吗?”
王熙凤冷笑一声:“哼,他嘴里说的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纵容呢!你没听见他刚才那话吗?还想让李瓶儿跟吴天佑,简直是痴心妄想!我看啊,这吴天佑,怕是还会来骚扰。”
平儿担忧道:“那可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天天防着他吧?”
王熙凤揉了揉眉心:“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回去跟老爷禀报,看看老爷怎么说。”
果然,正如王熙凤所料,吴天佑的骚扰并没有停止。
他不再亲自来林府门口,却换了别的法子——先是让人往林府的角门塞了好几封诗词香囊,里面的诗句暧昧不清,不堪入目;接着,又打听着林府女眷要去报恩寺上香,提前在寺庙门口等着,虽没敢上前,却一直盯着林府的马车,眼神轻佻,引得寺庙里的僧人都频频侧目;更过分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出李瓶儿喜欢香料,竟让人送了几盒名贵的龙涎香进来,虽然大部分都被门房拦截了,但还是有一盒被一个贪心的婆子偷偷送进了西北角小院。
消息传到王熙凤耳中时,她正在核对账目,气得直接将账本摔在了桌上:“这个吴天佑!真是给脸不要脸!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以为咱们林家好欺负!”
沈月娥刚好来送刚绣好的帕子,见她如此生气,连忙劝道:“二奶奶,您别气坏了身子。那吴天佑既然如此不知好歹,咱们也不必再客气。不如就按老爷之前说的,若是他再敢来,就直接让人拿了他的下人,扭送去应天府衙,告他一个骚扰官眷的罪名!”
王熙凤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之前还想着给吴县令留面子,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平儿,你去告诉门房,若是再看见吴天佑的人来,不管是送东西还是递信,直接拿下,送到应天府去!我倒要看看,是他县令公子的名头硬,还是大周的王法硬!”
就在王熙凤准备动手之际,沈月娥却接到了沈青传来的消息。
那日午后,翠儿从外面采买回来,悄悄递给沈月娥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沈月娥打开一看,上面是沈青的字迹,写着:“吴天佑在城外‘聚赌坊’欠下五千两赌债,债主限三日还清,否则卸其手臂。”
沈月娥的手猛地一紧,纸条都被攥出了褶皱。五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吴天佑虽是县令之子,也未必能拿出这么多钱。她忽然想起之前查李瓶儿私放印子钱的事,当时账面上少了一大笔银子,李瓶儿却始终说不出钱的去向。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中浮现:李瓶儿是不是用那笔亏空的银子,向吴天佑许诺,只要他帮自己脱困,就帮他还清赌债?而吴天佑之所以如此疯狂地骚扰林府,就是为了逼林家放出李瓶儿,好拿到那笔银子!
若是这样,那李瓶儿就太疯狂了!她不仅私自动用府里的银子,还勾结外男,这若是被林庆堂知道,轻则被送到家庙,重则恐怕性命难保!更重要的是,吴天佑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若是李瓶儿拿不出银子,他会不会反过来报复林家?
沈月娥越想越心惊,她知道,这件事必须立刻告诉王熙凤。可就在她准备起身去抱厦时,翠儿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姨娘!不好了!西北角小院出事了!”
沈月娥心里一沉:“出了什么事?”
“李姨娘……李姨娘用碎瓷片划伤了手腕!”翠儿喘着气,声音都在发抖,“刚才看守的婆子来报,说李姨娘砸碎了屋里的瓷枕,用碎片划了手腕,流了好多血,还说若是见不到老爷,就死在院里!现在院里乱成一团,管事婆子已经让人去报二奶奶了!”
沈月娥脚步一顿,心中疑窦丛生。李瓶儿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在这个时候自残,还点名要见老爷,难道她知道了吴天佑赌债的事,怕吴天佑狗急跳墙,所以想用自残来逼林家放了她?
“走,咱们去看看。”沈月娥快步往外走,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李瓶儿自残,吴天佑赌债缠身,还有那本神秘的账目,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林府都缠了进去,而她,就处在这张网的中心,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刚走到穿堂,就见一群丫鬟婆子慌慌张张地往西北角小院跑,为首的是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丰儿。丰儿见了沈月娥,连忙停下脚步:“月娥姨娘,二奶奶让您也过去一趟,说是李姨娘那边情况紧急,需要您帮忙照看一下。”
沈月娥点了点头,跟着丰儿往西北角小院走。路上,丰儿低声道:“姨娘,您可得小心点。李姨娘这次怕是来真的,手腕上的伤口看着挺深,血流了一地,管事婆子都吓哭了。”
沈月娥没说话,只加快了脚步。她倒要看看,李瓶儿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样。
到了小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李瓶儿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带着几分凄厉:“我要见老爷……我有话要跟老爷说……若是见不到老爷,我就死在这里……”
王熙凤已经到了,正站在院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里面。见沈月娥来了,她低声道:“你进去看看,她的伤怎么样了,别真出了人命。”
沈月娥走进正屋,就见李瓶儿躺在炕上,手腕上缠着一块白布,上面渗满了鲜血。她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眼神却带着几分倔强,见沈月娥进来,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没说话。
沈月娥走到炕边,拿起她的手腕看了看,伤口不算太深,只是划在了血管上,所以流了不少血,只要好好包扎,很快就能愈合。她放下李瓶儿的手,轻声道:“李姨娘,你这又是何苦?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用自残来要挟?”
李瓶儿冷笑一声:“好好说?我在这院里被关了这么久,谁听过我说的话?若不是用这法子,我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老爷!”
“你想见老爷,到底有什么事?”沈月娥问道。
李瓶儿却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只是眼神坚定地望着屋顶,显然是铁了心要见到林庆堂才肯罢休。
沈月娥无奈,只好走出屋,跟王熙凤禀报:“二奶奶,李姨娘的伤不重,只是想借此见老爷。”
王熙凤皱紧眉头:“她想见老爷,我偏不让她见!平儿,让人把她看好了,不许任何人给她传递消息,也不许她再闹出什么动静!若是她再敢自残,就直接把她绑起来!”
平儿刚应声,就见一个小厮跑了进来:“二奶奶,老爷听说李姨娘自残,已经往这边来了!”
王熙凤脸色一变:“什么?老爷怎么知道的?”
“是……是邢夫人身边的王善保家的去告诉老爷的。”小厮低声道。
王熙凤咬了咬牙,心中暗骂邢夫人多管闲事。她知道,林庆堂既然来了,肯定要见李瓶儿,到时候,还不知道李瓶儿会说出什么话来。
不多时,林庆堂就来了。他走进小院,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屋里的景象,对王熙凤冷声道:“让开,我要进去看看。”
王熙凤不敢阻拦,只好让开了路。林庆堂走进正屋,见李瓶儿躺在炕上,手腕缠着带血的白布,脸色苍白,心中也有几分不忍,但更多的是愤怒:“你闹够了没有?用自残来要挟我,你以为我会饶了你?”